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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信圈〖休闲 · 娱乐〗通信人生 · 心灵旅途 → [原创]消失的年代(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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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消失的年代(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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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消失的年代(全集)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12/16 12:41:57 [只看该作者]

消失的年代(全集)是目前网络上比较流行的好看小说,鉴于网络上目前不能拷贝,特通过技术手段下载下来供大家浏览。


由于家园论坛数据量过于庞大,无法进行帖子逐个修改,故给所有用户每人增加5000元电通币用于下载用,若电通币用完了,可以向管理员申请,版主会及时给您增加金钱,也希望大家理解,多多发贴跟帖,共同营造良好的沟通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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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12/16 12:43:28 [只看该作者]

消失的年代(全集)

——《消失的年代》代序

文/那多

1999年的时候我开始在网络上看小说,辗转在各个BBS间,阅读不知名的作者每天上传的一篇篇文字。他们的想象力肆意地发挥着,这样的小说被称为玄幻文学。这些年来,写作者的思路越来越天马行空,题材和元素日趋多样化,旧有的分类,已经远远不能满足,所以新的通俗小说种类不断地被创造出来。今天,已经没有什么"玄幻小说BBS"了,我看了一下著名的起点中文网的分类:玄幻、游戏、异世大陆、古典仙侠、架空历史、西方魔法、转世重生……难以分类的小说时常出现,一段时间之后,新的类别也随之产生。

我用三个多小时看完了吕晶的新作《消失的年代》,发现这又是一部难以分类的小说。

在网络小说中,难以分类几乎就意味着有新的元素,而新的元素往往会带来成功。尽管在网下的评判标准不像网络上这么单调,但新元素依然是吸牢眼球的利器。

吕晶自己说,这部小说里有科幻、历史、冒险、人文、灵异、爱情、悬念七种元素,所以他本人也不知道写出的这十多万字该算是什么小说。

我会把它归入"幻想小说",这是个我自己发明的万用帽子。不过归类显然不重要,拧进了七股线的新绳子能不能把读者套住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这七种元素,任何一种运用好,都足以让一部小说成功,如今在吕晶的笔下"你方唱罢我登场",让我想起飞快转动的万花筒,眼花缭乱,五彩纷呈。

有趣的创意在小说里接二连三,并不是用"冒险"或"灵异"几个字就能概括的,卡片系统让我想起多年前看过的电影《勇敢者的游戏》,每走一步棋都会有不可测的危险发生,而在吕晶搭建的地下迷宫里,每一张卡片都会带来新的希望。

我注意到在这场声势浩大的爱情轮回背后还有一些留白,并不是所有的伏笔在最后都有了交待,或许作者如同好莱坞大片的导演一样,留好接口以待续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很高兴地看到另一场大片再度上演。

那多,当红青年作家,著有《那多三国事件簿》、《当摩羯遇见处女》、《凶心人》、《坏种子》、《幽灵旗》等。

时光是一本流水帐

——《消失的年代》自序

我是个写小说的。确切地说,我是个写爱情小说的。

在许多场合,我都习惯这样介绍自己。

今年二月底,我坐1325次列车回重庆上学,对铺是一个西南政法大学的兄弟,他是刑侦系的,一路上讲了许多悬疑离奇的故事给我听。

听完了那些故事,我当即头脑发热信誓旦旦地表示,回到重庆以后,要写一部连自己都不敢看的小说。因此,我对《消失的年代》最初的构想和期望,是一部恐怖小说。

让一个写惯了爱情小说的人去写恐怖小说,这本身就是一件比恐怖小说更恐怖的事情。

三月和四月,我以日均千字的缓慢速度,断断续续写了前六万字,但此时,《消失的年代》在我心中的定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它不再是一个恐怖小说,或者说,我并没有坚持自己的初衷,把这个小说往恐怖的角度去写。扬长避短,总是要比"扬短避长"来得明智一些。我总是自嘲地解释,受爱情小说毒害太深,就算真要写恐怖小说,写着写着,也变成"人鬼情未了"了。

恐怖不恐怖并不是什么问题,好看与否才是关键。这个道理,地球人都知道。

五一节给自己放了假,去了贵阳的黄果树。旅游真的是激发灵感的一帖良方,正好回来后又接到了不少杂志的约稿,于是五月和六月都在写短篇,源源不断,乐此不疲,顺便赚点碎银子改善生活。

那段时间,长篇的创作遭遇瓶颈,在许多逻辑问题上都难以理顺。直到流火七月,我躲在家中的空调房里,面对这写了一半的故事,依旧不知道该把它往哪个方向导引。

整个七月过得浑浑噩噩,要是不算那些短篇,三十一天才写了四千五百字,这确实有点说不过去。别的不说,我甚至感觉自己对不起电表上每晚飞增的数字。

然而如你所知,要是一篇小说连方向感都没有的话,就别提什么好看不好看了,我不想勉强自己去写些勉强的文字,于是和女友到千岛湖去散心。八月中旬我们回来,台风刚过,天气格外凉爽。回来的车上,与一家报社的记者偶遇,他随便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我则轻描淡写地答着。但是临分别时,他的一个问题令我陷入沉思。

"你为什么会选择写长篇?你创作时最大的动力是什么?"

记得八月初,到浙江电台做节目时,那个漂亮的主持人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由于考虑到是现场直播,我回答得特人模狗样,大致是说现实的学习与生活中压力太大,需要发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式,而写长篇正是比较适合我的一种发泄手段云云。

这话乍一听蛮有道理,但是仔细想想,其实我什么都没说。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人毕竟不能在同一个问题上扯淡。所以这一次,当那个记者就同样的问题问我的时候,我决定对他说说实话。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本来就是个俗人。

我为什么会选择写长篇,是因为我想让越来越多的人都能看到我用心写出来的故事。我曾不止一次地预见,当读者看到故事最后悬念被层层揭开,他们脸上一定会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样的想象令我无比兴奋,这也就是我创作时最大的动力。

我所在乎的,是我的文字能够被更多的读者所看到,所接受,所喜欢。

这是一个递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每前进一步,哪怕是一小步,我都会感到快乐。

巧的是,几天后的《都市快报》上,刊登了一位前辈的文字,大抵是说如今人人都写博客这一现象的。里面有一段文字,读后深有同感。

"博客基本上行使的就是日记的作用。其实写日记,完全可以先写下来以后再贴,可是不。没有读者,我不习惯!我们已经不习惯写没有读者的字了。只有一个人看的日记,写来干嘛?能用来换稿费的,无谓浪费在口舌之间,换不了稿费的,至少也换个点击率吧……"

坦白地说,这几句话,说出了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不想要读者的作者不是好作者。我觉得这句话和拿破仑的那句名言一样,都是真理。

但是没有作品就没有读者,这个道理也很浅显易懂,正如在旱泥地里无法养鱼一样。

于是在八月底,在暑假就要结束的时候,我重新开始整理前半篇文字。

很早以前我就说过,要我修改自己的文字,倒不如让我重新写一篇。直到现在我依然这样认为,给自己的作品动手术是件很痛苦的事。套用当前新闻里常能听到的官腔来大致描述一下:我耗费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对整体结构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同时纠正了好几处历史上的遗留问题,并且为未来的可持续发展拓宽了思路。

那几天之于《消失的年代》,就好比遵义会议之于中国共产党。

由于改革得力,长篇进展得很快,一切都照着计划进行,仿佛回到了计划经济时代。整个九月都在写作,除了在中秋节前后陪一个远道而来的朋友玩了几天,其余时间除了吃饭睡觉,几乎都是在电脑前度过的。由于不会抽烟,所以咖啡就成了夜间提神的必备品,最多时曾经一晚五杯。印象中,我还从没有如此发奋过。发奋到近乎拼命。

九月底,临近收尾的时候,一位编辑在电话里问:"听说你的长篇快完成了,这次写的是什么题材啊?"我哑了半晌,竟没法回答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说了恐怕也没人信,写了那么久,我居然不知道我的小说应被归入哪种类别。

言情小说?玄幻小说?武侠小说?古典小说?看起来似乎都有点涉及,但却都不是。

这样的苦恼始终包围着我,睡觉也不太塌实,总觉得心里有个结无法解开。

如果我的话令你感到困惑而不能理解,那么我不妨给你打个很烂的比方。假设你和你的女友苦苦相恋八年,终于决定步入婚姻的殿堂,在教堂里交换戒指的那一刻,你却忽然想起你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时的你,会有一种怎样的感觉?

你一定会不屑地撇撇嘴,胡扯,这怎么可能!

但是无论你是否相信,当时的我,不啻是在面对如此尴尬的场面。

在国庆长假里我终于完成了长篇的最后一个段落,在博客上,我如释重负地写下了这几个字:"科幻、历史、冒险、人文、灵异、爱情、悬念。这七样东西,在这部长篇小说中都能看到……我已经不再满足于打造一部纯粹的青春小说了。"

我总是爱记些流水帐式的文字,来试图说明我一段时间内的生活状况和处世态度,顺便让关心我的朋友们知道,这部长篇是在怎样一个背景下诞生的。虽然对于这部作品来说,这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只要是用心写就的文字,无论如何,都应当得到尊重。

从二月底的初步设想,到十月初的长篇稿成,前后历时七月有余。总的来说,这部长篇所展现出来的结构与情节让我感到满意,里面所建构的逻辑体系与悬念设置也足以令人充满期待。如果让我再写一次,我未必能写出这样环环相扣的故事来。

为了火车上的一句戏言,而完成了一部十几万字的长篇,这无疑是一件疯狂的事。窃以为,就单纯的创作而言,除了良知和技巧,重要的不外乎两点,一是冲动,二是坚持冲动。

孙雯大姐在广告里说,坚持就是胜利。我觉得这句话道出了许多事情的本质。我的QQ里有二十多个群,几乎清一色是与写字有关的,伸手随意一抓,便能抓出好几个正在写长篇小说的朋友来。至于已经写完或曾经写过的,那就更是多得不计其数。创作是件辛苦的事,是孤独的精神游戏,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承受住寂寞的煎熬并将这种冲动坚持下来。在这篇平淡晦涩的自序即将煞笔之时,我希望能用这句话来与诸位有志于创作的朋友共勉——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坚持就是胜利。

是为序。

消失的年代(正文)

文/吕晶

你从前世的梦境醒过来

寻找爱

我从人群中走出来

为了爱

我们错过了好几个时代

记忆永远存在

活着只为再相爱

我们曾消遥在上海

奔驰在塞外

化成风中无奈的尘埃

漂向中国海

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

蛰伏的爱

酿成灾无法掩盖

在心中只有一句对白

是千古不变的爱

蓦然回首你的姿态

我明白

用一千年空白

换一辈子精彩

我知道

最后终究会分开

消失的年代

爱情已被记载

某个未来

爱会卷土重来

茫茫人海

我会跟着你的裙摆

——林志炫《消失的年代》

谨以此书,献给我永远的爱人——马晶

一。险途幕启

我曾经问过几个朋友:"究竟怎样的事物才配得上离奇两个字?"一时间众说纷纭。有朋友说:"离奇的事大多恐怖,而恐怖莫过于半夜遇鬼。"也有朋友说:"离奇的东西,往往不是人做出来的。"对于这样的回答,我总是报以淡淡一笑,毕竟,我是一个无神论者。

也有朋友的回答比较特别一些,譬如江骁。这哥们儿就会拍着我的肩膀,摇头晃脑地说:"所谓离奇的事,无外乎知道的人唬弄不知道的人罢了。"我打心底里赞同这句话,无论如何,它符合哲学课上老师一再灌输的唯物主义论断。

江骁总是爱拿我开涮,一有机会绝不放过,这次也不例外:"吕渊,目前就我所知道的最离奇的事,那还该算你和珊怡挤的那小破屋……"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江骁嘴里,就连颗像样的犬牙都没有,所以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立即张牙舞爪地向他冲去,可是仍然没能阻止他把那后半句话说完:"你说你们两个住在那不足二十平方米的亭子间里,到了晚上可要悠着点,千万别把左邻右舍都给吵醒了……"

说起来,我和江骁还真有不少的共同点,都是23岁,都是杭州人,都爱好旅游,甚至还都有一个上海的女朋友。

如此看来,我们从三年前在上海某高校的一个登山俱乐部里偶遇,到如今成为无话不谈的铁哥们,却也不是完全出于偶然。

物以类聚,鸟以群分。这话不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去年夏天,应西南政法大学几个兄弟的邀请,我和江骁登上了开往重庆的列车,准备与他们会合后到拉萨去旅游。然而,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踏上过拉萨这片神秘的土地。用西藏喇嘛的话说,这也许就叫无缘吧。

不过自从那次回来以后,对于"离奇"二字的涵义,我有了比之前的二十多年加起来更为深刻的认识。

以至于到现在,我每每想到那天的境遇,都有种恍若梦魇的感觉。

我从没对任何人讲过那天的事,江骁当然也没有。也许是那一天的经历,早已深埋在潜意识里,谁都不愿触及。

故事都是客观的,但具体怎么讲,那就是讲故事的人的主观行为了。相对于讲述爱情故事时环绕在周身的温馨气氛,那么在讲述离奇古怪的故事时,就连讲故事的人自己,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老实地说,要不是一年后我们搬家,在整理屋子时女友意外地发现了我那本尘封了一年之久的日记本,那么这个故事,我打算就这样让它烂在肚子里,直到永远。

可是,这个世界上,毕竟是没有几个男人能禁得起女友的软磨硬泡的。

于是在一年后,借助日记本上那几篇恍若昨日才写下的日记,去年夏天的一幕一幕,通过我这个并不高明的讲述者,重又浮出水面。

先严正声明两点,不管以前有没有说过,这里再说一遍。

第一,文中部分情节难度系数与危险系数较高,即使您已经成年或有家长陪同,仍建议不要轻擅模仿。裴多菲不是有首诗嘛,生命诚可贵,死了划不着……

第二,神经脆弱者、心脑血管疾病患者、有精神病史者及儿童老人孕妇等特殊人群,慎读。因好奇心强烈而不听规劝者,后果自负。

当然,作为一个善良的叙述者,我并不愿意在开讲前就早早地把这个故事笼罩上一层浓重的阴森气氛。

换句话说,我并不希望自己讲述的是一个离奇的故事,也不希望别人把它当作"某某奇遇记"来听。因为这个故事,并不是单纯地用"离奇"两个字就能够涵盖得了的。

好了,言归正传。

时间倒回到去年8月。故事就从我的几页日记开始……

(吕渊日记)

Sunnydaywiththeraintogether,像苦与甜交织的景色,春天的花,冬天的寒冷,都是色彩缤纷的人生。Sunnydaywiththeraintogether,时间转动着古老的缘份,黑暗的夜,明亮的早晨,那都是我们丰盛的旅程。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张惠妹《旅程》

8月12日。晴。

今天是旅行的第一天,期盼已久的拉萨之行终于开始启程了。

拉萨宏伟的布达拉宫我神往已久,在电视上看了好几回,这次终于有机会亲自顶礼膜拜了。但是对西藏人民的饮食习惯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大伯上次去西藏旅游,回来讲的那个血肠的故事确实让人听了吃不下饭。

所幸我对于饮食并不讲究,大不了就多带点方便面去,嘿嘿。

出门的时候,心里激动得一塌糊涂,居然忘带相机了,结果到了火车站才发觉,只好打的回家去拿。幸亏没有错过火车,否则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不过这列火车真的很差劲,车厢里很闷,又没有空调。那么热的天,真不晓得这四十多个小时的漫长行程该怎么熬下来。唉,到底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看来我们应该去坐从上海站始发的那班空调车的。

期盼着早点到达重庆,可以去尝尝心仪已久的地道的火锅和川菜,还可以见识一下几乎被全国人民所推崇的重庆美女。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刚才车厢里走过来一个乘务员,确实是个标准的江南美女,呃,但是比起我们家珊怡来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啦,我这么说,回去应该不会被大刑伺候了吧……

亲爱的,你现在应该还在江苏考察吧,说起来,江苏是我的老家,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江苏人,所以对那片土地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感情。

也许,人天生就有种思乡的情怀。叶落归根,那是对于植物而言。我们若想还乡,便不必非要等到"叶落"之时了。

"各位旅客,开往重庆方向的1325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杭州火车站的广播声音极大,足以盖过候车室内的喧哗。

"吕渊,快点,都检票了。"江骁走在前头,不住地回头催我。

"急什么,"我抬腕看了看表,不急不徐地跟上去,"还有二十多分钟呢。"

拎着两包行李,我们走进卧铺车厢。行李架都被两旁先来的乘客瓜分完了,我和江骁对视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行李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幸好没带太多东西。

其实我们的行李算是很精简了,一个包里放着我们在火车上维持两天旅途生活的食物,也就是几碗方便面、几瓶鲜橙多、几盒牛奶,还有一些饼干和水果。另一个包里放着一些旅行必备的常用工具,大到攀索钢勾爪,小到位标创可贴,可谓一应俱全。

光看这些,应该就能看出我和江骁是老资格的"驴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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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火车就开了。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噢,其实我是想说,火车不是因为我们聊天而开动的。

离开浙江进入江西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有人说,在火车上,会感觉时间走得很慢;但也有人说,在火车上,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我对以上两种说法均持怀疑态度,因为虽然在大学物理课上学过相对论,知道一些"动钟变慢"的理论,但我觉得就凭着火车这样的速度,应该还是不足以使时间发生变化。

看了看表,秒针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斯沃奇"毕竟是个蛮有名的牌子,还是值得信赖的。

表的背后,贴着我和珊怡在几天前拍的合影搞怪大头贴。差点忘了介绍,马珊怡,复旦大学考古学系学生,我的女朋友。

"江骁,我们家颖岚呢?"我见他坐在窗边发愣,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嘿,她不就叫了你一声哥嘛,你就把她掳你们家去啦!"江骁抗议道,"下次我见了珊怡,我也要让她喊我一声哥,哼!"

"似乎某人的生日比珊怡还迟一个礼拜吧?"我两眼看天花板,故意慢吞吞地说。

"呵呵,这个……年龄不是问题嘛……关键看资格,看资格……"他开始跟我转换话题,矛头自然还是指向我,"对了,你这次出来,珊怡没有舍不得你?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

"呸!你才寻死觅活的呢!"我笑着给了他一拳,"她比我还忙呢,暑假里还要跟着她的导师到江苏丹阳去进行考古工作,前几天就出发了呢。"

"那看来寻死觅活的该是你才对……"江骁边说边打了半个哈欠,显然是有些累了,拍拍我的肩膀,"吕渊,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特别困。"

"呵呵,困了就去睡呗,"我从窗边的座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顺便跟他开着不咸不淡的玩笑,"哎,年轻人啊,要克制欲念,注意身体呀!"

"嘿!你别说我,你小子这几天不也面黄肌瘦的嘛,是不是背着马珊怡,在外面……"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揍你哦。"我瞪瞪眼,作势扬了扬拳头。

"不敢不敢,"他把脖子夸张地缩了缩,"我只是根据常理推断罢了。"

"声音小一点,"乘务员姐姐路过,停了一下,"别影响其他人的休息呀。"

我和江骁都吐了吐舌头,一起噤声。

面对美女,再顽劣的男人都会或多或少地收敛一些。何况,我们也不算是多么顽劣。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不过那个乘务员,却着实称得上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

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还真听到了边上的几个乘客轻轻的鼾声。火车上能睡得那么香,是比较不容易的。就像是能有美女同时符合我和江骁的审美眼光,并直楞楞地盯着她看一样。

也许是受江骁的影响,我也接连打了几个哈欠,于是互道晚安,然后上床睡觉。

刚躺下,我忽然发现还有件事没有做,于是起身拉开包,翻出一本小本子。珊怡临行前和我的那番对话又回荡在耳边。

"出去旅游要小心哦,尤其是西藏那种神秘兮兮的地方,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啊。"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

"嘻嘻,那当然啦。这一次去拉萨,我都不能陪你一起去,真是遗憾。呶,我买了两个小笔记本,给你一个,你出去旅行的那么多天,要坚持每天记日记哦,这样我回来就能看到了。我也会坚持记日记,让你也能分享到我的感受。你每天不管再忙,都要坚持写哦。你答应我,答应我嘛……"

"好好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在每天晚上睡觉前,记录下我这一天的经历与感受。"

膝盖骨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自从上次去爬云南玉龙雪山冲顶未果后,每到夏天的晚上十点前后,我的两个膝盖骨都会像针扎一般疼痛。这或许是关节炎的一种吧,严重的时候,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今年的情况稍有好转,但还是足以痛得让我龇牙咧嘴一阵。

我抬腕一看,果然是晚上十点过三分。如若假以时日,我的生物钟说不定就可以替代家里摆放的那只原子钟了。

痛楚过后,我翻开那本笔记本,斜靠在床上写起来。很久不写日记,差点连日记的一些基本格式都快要忘记。虽然我得的是关节炎,不是"妻管严",可是,毕竟答应过珊怡,无论如何,还是要凑几句。好不容易写了几句话,越写眼皮就越发沉重,于是将本子随手放进裤子口袋,如释重负般躺下睡觉。

一夜无事。

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湖南境内,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把江西横穿了,火车的速度,还是不容小觑。

江骁刚洗漱回来,我揉揉眼睛,向他招了招手。

"要方便面吗?"另一个漂亮的乘务员姐姐走过来,边走边问,手里拿着一个塑料口袋,里面装着几碗方便面。

"多少钱?"江骁随口问道。

其实我们自己带了好几碗方便面,还是面霸的超值加量装,就算是火车晚点几个小时,也根本不需要买方便面。我明白这小子又想找机会和美女搭讪几句了,尽管这个姐姐不如昨晚的那个那么惊艳,但还是够得上美女的标准。

"五块。"乘务员一见有生意,笑容立刻从心底绽放开来。

"啊?天哪,那么贵啊!"江骁故意大声地叫,"超市里一般都是两块多,贵的也不过三块多,你这儿怎么卖那么贵呀?"

"火车上就是这样的呀,贵也有贵的理由呀,你不用自己辛苦的带了,享受到方便了嘛。"乘务员脸都不红一下,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回答这样刁蛮的问题了。

我笑着望着江骁,看他接下来如何应答。毕竟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坐火车,火车上的东西是个什么价格,我们各自都清楚得很。

"有道理有道理,好,那就来一碗。"江骁的话让我大跌眼镜,以我对他长时间的了解,他应该挺精明的才对。我坐在床上,不断给他使眼色,可他倒好,装得就像没看到一样。

小样,为了讨好美女把这种手段都使上了,用葛优的话说,最看不起这种人了,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我在心里暗暗地骂。

乘务员从袋子里拿出一碗面,正要揭开包装,江骁伸手一按:"哎,等一下。"

我翻身下床,想看看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康帅傅?哟,看不出来,这个面还是新产品啊,"江骁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转头朝我坏笑,"吕渊,这牌子看着蛮眼熟的,哪儿产的?"

"不买拉倒,"乘务员有些恼火,但又不便发作,忿忿地把面扔进口袋,小声嘀咕,"年纪轻轻的,哪那么多废话。"

目送她走远,我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捶了江骁一拳:"你这混蛋,她肯定恨死你了。"

"火车上本来就够无聊的了,还不许我找找乐子呀。"江骁咧嘴笑笑,"上回我跟颖岚坐车那才叫亏呢,我们咬咬牙花了十块钱买了一小袋果冻,结果拆开来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喜文郎‘的。"

忘了是谁说过,在造假这一行里,全世界别的国家加起来都没中国厉害,中国人的造假水平,那绝对是已经达到了泰山北斗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无心就这个问题再与江骁展开讨论,匆匆地洗漱了一下,然后发了条短信对珊怡说早安,接着坐下来吃早餐。

(吕渊日记)

从没想过,为了爱,我也会失眠,爱一个人,原来是一种甜蜜的考验,我总是学不会在你面前说一个拒绝。爱情爱情都是注定,凡是你说过的每句每句都是真理,朋友笑我是报应,总算有个人我搞不定。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陈奕迅《冤家》

8月13日。多云。

过湘潭的时候,吃了一碗毛主席的家乡饭,味道不怎样,但心情不错。

然而好心情并没维持多久。流年不利。还没出湖南省,火车居然抛锚了。一般来说,火车的临时停车都是为了避让另一列火车。慢车让快车,快车让特快,特快让直达,直达让专列。但是这一次,却是火车本身出了问题。我坐了那么多年的火车,这种情况今天还是头一回碰到。

现在窗子外面除了山还是山,还没到贵州,就已经有那么山了,真是令我大开眼界。看到这一切,我对湘西能出产沈从文这样的大师,更是感到不可思议。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倒是觉得,这里应该比较适合出产张飞或者李逵这样粗线条的人物。

心情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连调侃的劲都没有了。唉,抛锚也不挑个好点的地方,居然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了下来,最要命的是没有人知道什么时候火车才能够排除故障继续出发。

要是换成平时,或许临时停靠几个小时并无大碍,即使时间长些,也可以忍受。但是这次的问题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在这山坳坳里,手机的信号全无,根本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系。最要命的是,车上早已没有了水资源,甚至已经有人下车去找水了。如果明天还是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看来我们也要下车了。

此时此刻,我的左眼皮跳得厉害,可是我却搞忘了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了,是"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呢,还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呢。

算了,不去想什么左右眼的问题了,我还是比较相信"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句话,如果命中注定在这里会有个劫的话,那就让它来吧。

亲爱的,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没有胆怯的理由。

随着火车自东向西地行驶,车窗外的景象也逐渐破败荒蛮起来,都不用跨省比较,仅从湘东到湘西,窗外的变化就大得足以令人咋舌。

我拿出那个最后关头带出来的数码相机,坐到窗边拍摄起短片来。

一管窥全豹。只一个湖南省,就能把中国东西部发展的不均衡表露无遗。

山地不如丘陵,丘陵不如平原。虽然我们一直坚信"人定胜天",但没有人能否认,自然地势对于经济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想必到了贵州境内,荒凉的景象将更有甚于湘西。

"噫,这个是什么?"江骁指着包里一个小小的塑料方盒子问我。

"这是测光器,高科技啊。"我边说边把那盒子的后盖打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节五号电池,"只要有光线的地方,它就会报警,光线越强,声音也就越急促。"

"试试看。"他一把抢过,安上电池,那东西果真"嘀嘀"急促地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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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得正高兴,火车钻进了一个隧道,四周一片漆黑,车厢里的灯光,昏黄黯淡。"嘀"……"嘀"……测光器发声的频率随即明显慢了许多。

"挺灵的。"江骁把电池取下,将测光器放回原位,"还有什么好玩的,再拿点出来看看。"

我笑而不答,拿出两盒牛奶,递给他一盒。

其实那测光器压根不是什么高科技,那个所谓的"探头",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光敏电阻罢了。追本溯源,这个东西是我高中劳技课上的杰作。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他是学历史的,不懂这个也是情有可原。要是和他探讨朝代更替正史野史之类的问题,恐怕十个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术业有专攻,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吃吃睡睡,还有朋友一起聊聊天,火车上的时间其实也蛮好打发的。太阳又快下山了,我们聊天的话题也开始转移到重庆的美食与美女上。

"喂,喂……"正说着,江骁忽然用脚踢我,"右后方,150度。"

我缓缓地回头,昨晚的那个乘务员,正朝我们的方向走过来。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江骁已经迎面把她拦住:"姐姐,刚才停的那站叫什么名字呀?"

"怀化。"

"哦,那下一站呢?"

"玉屏。"她笑着,耐心地一一作答。

"玉屏是湖南的吧?"江骁故意跟她打岔。

"不是啊,玉屏是贵州的第一站,出了怀化,就基本快走出湖南了。"

"贵州应该还要更穷吧,你看这儿的房子,"江骁指着窗外,"破破烂烂不说,就从这一家出发,到下一家,火车都要开两三分钟,要是人走,那还不得走死。"

"是啊,这个地方,是蛮穷的,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美女也会对这些发表感叹,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小俞……"上午卖方便面的姐姐再一次路过,瞪了江骁一眼,欲言又止。

"你说,要是火车抛锚了,我们一车人困在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那该怎么办呀?"江骁的表情很无辜,不愧是文科的学生,抬杠是基本功。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抛锚?不会吧,"那个叫小俞的美女显然被逗乐了,"临时停车倒是常有,但抛锚的事情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小俞,你别跟他废话。"方便面姐姐终于忍无可忍,一张严肃冷酷的表情没坚持几分钟,便也笑了出来。

我和江骁也一起哈罐大笑,车厢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笑声未落,火车忽然剧烈颤动了几下。大家站立不稳,跌撞到一起。

火车向前滑行了一会儿,慢慢停了下来。

"乌鸦嘴,"小俞哭笑不得,"这回真的临时停车了。"

"临时停车有什么不好,正好可以欣赏欣赏路边的风景。"江骁的嘴,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那么硬。

我朝窗外看去,一望无际的荒山,视线范围内,只有一间青灰色的瓦房,除此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人类文明涉足的表现。

我们现在,便是身处常作为穷乡僻壤代名词的——湘西。所谓鸟不下蛋狗不拉屎的地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山路十八弯,细细想来,这里的落后,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夜幕四合,火车还是没有一点启动的迹象。车厢里的乘客纷纷开始抱怨起来。

与此同时,成都铁路指挥中心。

"刘主任,刘主任,不好喽,一列火车从监控屏幕上消失了!"

"莫慌嘛,你慢慢说。"刘主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屏幕前,眼睛盯着湘黔一带。

"12日从杭州发车的1325次列车,刚才开到湘黔边境附近,忽然从屏幕上消失了,现在情况不明。"

"奇怪,马上呼叫1325次列车长。"

"呼叫过了,但连接不上。会不会因为湘西是山区,所以信号不太好……"

"乱说!这是全球定位跟踪呼叫系统,跟山区的信号强弱有什么关系!"刘主任点起一根烟,手往话机方向一指,"格老子的,马上接通上海铁路指挥中心的电话。"

话音刚落,电话铃居然响了起来。

"喂,成都铁路指挥中心。"刘主任迅速接起,用浓重的四川口音自报家门。

"你好,我们是上海铁路指挥中心,昨天发车的1325次列车在两分钟前忽然从监控画面中消失了,所以特地向你们来了解一下情况。"

"见鬼!"刘主任暗暗地骂,"我们这边监测到的情况和你们一样,也不晓得这列火车到底怎么了。"

"嗯,那这样,我们会立刻把情况汇报给上级机关,也请你们负责通知沿线各站,暂停一切通过湘黔边境的火车,如果已经发车了,请它们务必在就近的站点停车等待或立即临时停车。"

"好,明白了。"尽管指挥中心内开着空调,但刘主任的额头上,已然汗水涟涟。

"各位旅客,列车由于某些机械故障而暂时无法行进,现在技术人员正在全力排查抢修,请大家稍安毋躁,对于此次旅行中的意外情况,我谨代表列车的全体工作人员向大家表示诚挚的歉意。"小俞从一个车厢走到另一个车厢,微笑的表情掩饰不了惶恐的心态,声音也微微发抖。

"连车厢里的喇叭都坏了?"江骁疑惑地看着我。

"也许吧,要不然也不会这样费事。"我看了看小俞,有些怜惜的感觉,"我长那么大,还从没见过火车抛锚呢,这回真被你说中了,我们大家都要困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了。"

江骁低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身边带了多少现金?"

"现金?不多啊,大概三四百的样子,你知道我出门一般都习惯刷卡的。"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对了,你要现金干什么?"

"姐姐,你还有多少碗方便面?"江骁叫住了从身边走过的方便面姐姐。

"没了。"她没好气的回答。

"呵呵,大人不记小人过嘛,面霸吃腻了,我想尝尝别的口味。"江骁嬉皮笑脸地跟她磨,"还有多少碗,我全买了。"

"真的没了,我们列车长说了,情况没解决之前,暂停供应一切食物。"

"那买瓶水总可以吧?"我也上前去帮腔。

"水也算食物的一种。"她转身走远,扔下这句硬邦邦的话。

"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我若有所思,小声地对江骁说。

"也没啥,不就是晚点几个钟头嘛,让他们在重庆多等一会儿就是了,"他取出手机,"我打个电话和他们说一下。"

拨了好几遍,一句话也没有说。

"没信号?"我幸灾乐祸地笑着,拿出手机递过去,"早跟你说用全球通了,我刚才在隧道里都能通话呢。"

他接过,又拨了几遍,依旧是一言不发。

"不可能吧,全球通也有没信号的时候?"我拿回手机一看,屏幕上竟连"中国移动通信"这六个字都没了。

问了问边上的乘客,无论是什么牌子的手机,清一色的没有信号。移动联通小灵通,在这个时候,谁都没有资格笑话谁了。

天已经全黑了,车厢间的连接处,吸烟的人多得挤成一堆,到处都是抱怨的声音。厕所门口的队也排得老长,充分证明了生物课上讲的紧张会刺激膀胱的论断。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睡一会儿吧,也许睡一觉就什么事没了。

于是真的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养着养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到车厢里有许多人在争执,声音很大,而且还不止是一个车厢。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大致是关于要求开门下车的事。

也许是在我们睡着的时候,列车员又对大家宣布了什么更糟糕的消息。随它去吧,反正紧张和害怕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种局面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其实要求下车也没什么奇怪,这么多人被困在火车上,没有吃的倒也罢了,但没有水的日子,却是真的很要命的。

研究表明,人不吃东西可以捱上两个礼拜,但要是断水,就只能维持三天左右。

列车在湖南娄底时,好几个车厢就已经缺水了,原本计划到了贵阳加水的,可按现在的状况来看,别说是贵阳,就是最近的玉屏,都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够到达。

水之于人,真的是像广告上所说的那样——生命之源。

想着想着还真觉得渴了,坐起来翻了翻包,包里只剩下最后一瓶鲜橙多了。

车厢内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要求开门下车的乘客也越来越多,列车员控制不住局面,只好打开了车门。

一大群人蜂拥而下,向着视线范围内唯一的那间青灰色瓦房走去,场面壮观,浩浩荡荡。

"弃车么?"江骁也坐起来,低声问我。

"不,再等等。"我指着窗外的那群人,"无论如何,我们过了今晚再说。我有种预感,到了明天,他们一定都会回来。"

我们躺下继续睡,但其实谁也睡不着。江骁百无聊赖,又翻出我的那个测光器来玩。

"嘿,省点电!"我把头转向他,"现在是非常时期,每一样东西说不定都有用处。"

"我知道,"他不耐烦地应道,却还是把电池塞了进去。

悄然无声。

车厢里的灯光虽然昏暗,但是也足以达到令测光器报警的亮度了。

江骁挖出电池,仔细检查了一下正负极,然后重新安放进去。

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我把测光器抢过来,看也不看,扔进包内。即使江骁是学历史的,也绝不至于会分不清电池的正负极。我们面无表情地对视着,大口地呼着气,竭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慌乱。

直觉告诉我们,这一次,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极不寻常的遭遇。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宁可是我的测光器出了问题。

可是有许多事情,偏偏都是不能选择的。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处处充满了未知与无奈。

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这对于像我这样喝两杯咖啡都能照睡不误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对面的床上也一直发出翻身的声音,我知道江骁也睡不着。

长那么大,第一次失眠,不是因为神经衰弱或是兴奋,也不是因为失恋等常见原因,居然是因为过度紧张。

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只是多少有点不太体面。

但今日所遭遇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奇怪到用我所学过的知识根本无法解释。

(吕渊日记)

是谁的声音,我想要偷听,那侃侃而谈的气氛里弥漫着孩子气。倘若没有勇气,我怎会答应你,失败的例子那么多,我仍然相信,有那十分之一次的破例。倘若说是个宿命,我只好相信,但不是迷信,只因为转转转,转个弯就在一起。

——戴佩妮《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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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阴。

没有水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所以,我们弃车了。

机缘巧合的,我们进入了南齐时代的一座墓宫,并且看到了那时的人。这一次的火车抛锚,极有可能与这座墓宫有着某种联系。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我说的话,因为即使我现在正经历着这一切,我的感觉仍然像是在做梦一般。

亲爱的,如果你在这里的话,那对于你写考古学论文一定是大有裨益,因为,这里的每一件东西,哪怕是一颗小石子,都是有着千年历史的文物。尤其是墓宫顶角壁上的夜明珠,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然而直觉告诉我,这块地方有点奇怪。眼前经常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幻象,指南针指示的方向也和现实中的完全不符,而江骁带去的那个洋指南仪,又似乎是我们进出墓宫的一把神奇的钥匙。

奇怪的事一件接一件困扰着我们,全车的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想,就算我们能离开,我们也有责任探究出整件事情的真相。

何况,我们眼下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虽然我们现在的处境很危险,但我们也并不是孤立无援的。我们很幸运地遇到了翟衍法师,起初有些害怕,后来发觉他并不是坏人。翟衍法师把他的一件法宝送给了我们,我们擅自试了一下,险些酿成大祸,但是这也让我们见识了那件宝贝的威力。如果用法得当,我们完全可以所向披靡。

不过,我心里依然没什么底,我不知道我们再次进入墓宫会遭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也不知道我们能否平安地出来。毕竟,连翟衍法师这样有着大本领的人,都没有办法脱困。

亲爱的,你常说,爱的力量是无穷的。此时此刻,我尤其需要这种力量来为我支撑。如果,你能够感应得到,请你,保佑我。

精彩的小说看完了!每天顺手帮忙点一下上面的赞助广告吧,有几个,点那个都行!天天祈祷空间不要出问题,才有这个一个良好的小说阅读空间,您可否也用行动来支持一下吧,很谢谢你的支持! 天开始朦朦亮了,还坚守在车上的乘客也陆续醒来,火车没有一点启动的意思,但水资源是呈直线减少的,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全车人集体弃车是势在必行的了,甚至,连那些乘务人员都不例外。

乘务员再度把门打开,又有一群人逃难似的下了车。他们前行的方向,仍然是那间青灰色的瓦房。

我和江骁依靠一瓶鲜橙多勉强撑过了一天。从清晨到傍晚,车厢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连美女小俞和那个方便面姐姐也都不知所踪。而昨晚走的那些人也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一个都没有回来。

"一滴水都没了,"我无奈地对江骁说,"看来是非弃车不可了,趁现在有力气,走吧,我可不想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我的嗓子眼快冒烟了,"江骁穿上鞋,提起包,"再不走就没人了,说不定司机都走了,就剩我们两个傻不拉叽地在这里等救援,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们下了车,也踩着前人的足迹往那间瓦房走去。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周先生的这句话说得很对,但他聪明地回避了路的质量问题。在这样的荒山上,由一排弯弯曲曲的脚印所拼出来的"路",对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实质意义。

天越来越黑,我们努力地看清脚下的路,前面的草丛里悉悉索索,似乎有个人躲在里面。我伸手把草拨开,草丛里果然蹲着一个人,披头散发,缓缓抬起头来。

"小俞?!"我和江骁一起惊呼。

不要误会,我们并不是因为看到美女感到兴奋,而是因为小俞脸上的神情让我们感到不寒而栗。那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脸上的肌肉紧紧绷着,却又扭曲得十分古怪,从她的眼神中,分明能读出她内心深深的恐惧。

这个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前所未见的恐怖的事物。

面前的小俞虽然无比惊惧,但她的目光却像是被锁定住一般,直直地看着我的身后,我本能地回过头,身后赫然站着另一个小俞!

这是我第一次对美女心生畏惧,并且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

一阵胸闷,我连忙捂住胸口,条件反射似的低下头,眼前闪过一片金星,好似被人用木棍砸过头以后的感觉。

但当我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两个小俞都不见了。

我心中不禁打起鼓来,扭头看看江骁,他也是一脸迷茫。

"你也看见了?"还没等我说话,江骁先拉了拉我的袖子。

"嗯。"我喘了几口粗气,就像刚测完三千米,"一定是疲劳产生的幻觉,你想想,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要同时从我们面前瞬间消失,这怎么可能嘛。"

"那我们还上去吗?"江骁蹲下身来休息。

"废话,当然要上去,总不能回去吧,我们都已经走了将近一半的路了,"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翻过这个山头,就能到那农舍里讨口水喝了,兄弟,越是这种关键时刻,越要发扬红军长征的精神啊。"

"好啦好啦,少说点,留点唾沫润润嗓子。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也不是说着就能过去的,无论如何,多留点神。"他也干得难受,咳了几声,强打精神,站起来接着向前走。

又走了两个多小时,四周一片漆黑,那些草间的虫子开始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抬头望了望那间青灰色的瓦房,一缕微弱的光线从窗子里透出来,但奇怪的是,它从方位上看似乎并不比两个小时前更为接近。

有很多东西确实是这样,看起来明明唾手可及,但偏偏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够得到。

但这个理论要应用在可以被量化的具体路程上,至少我自己,很难接受。

"不会是走错方向了吧?"我有点怀疑起来。

"怎么会?我们一直是朝着灯光在走的呀。"

"这个很难讲,"我凭借着小时候读过几本科普读物,开始象模象样地分析起来,"有的时候,在比较特殊的环境下,你走路的方向与你自己感觉的方向并不一定是一致的。譬如当你闭上眼睛时,就很难走出一条直线来,你努力控制着走直线,可结果往往是呈S型的。"

"你早说嘛,"他用力拍了拍大腿,"包里不是有指南针嘛!"

我一摸脑袋,也豁然地笑出来:"对呀,我们怎么都没想起来呢。"

他拿出指南针,"South"针的位置,正好对着那间房子。

"没道理呀……"我根据现象分析着,自言自语,"火车是由东向西开的,根据火车的方位,可以大致判断我们的左手边是西方,右手边是东方,那么我们现在面向的,应该是北方才对。"

"什么破烂东西!"江骁随手把指南针扔了出去。

出手之快,叹为观止。根本没有阻止的时间。

我摇摇头,刚想说他几句,他却得意地笑笑:"别担心,我还有更先进的装备。"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我从没见过的怪家伙。

"这玩意儿干吗用的?"我仔细打量了一下,从外型上看,有点像CD机,只是略厚,正面面板的中央还有个液晶屏,做得倒蛮精致,就是不晓得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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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骁从口袋里拿出节口香糖电池插进去,将它对准那间房子,开启了电源开关。液晶屏上赫然显示着"S:0".

"这是电磁指南仪,瑞典进口的。原理不太清楚,反正是将电能加强转化为磁能,从而测辨方位。这玩意儿可厉害着呢,我在家试着开过一次,结果几乎所有正开着的家用电器都受到了严重的影响。"江骁一边拨弄,一边耐心地向我解释,"呶,前面那个字母表示方向,后面那个数字表示角度。"

这么说来,"S:0"所表示的,就是正南方了。

"怎么可能!我还偏不信这个邪!"我愤愤地刚说了一句,旋即感到一阵晕眩,仿佛天地都在旋转。

二。初探墓宫

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陌生的景象。

江骁躺在我的旁边,也是刚醒的样子,摸了摸脑袋,努力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

记忆到我们感到晕眩的那一刻就中止了,谁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了。

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我们遭坏人劫持了。

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就算是山贼,也不至于瞎了眼到这块地方来寻找猎物呀。

我们站起身,头还是沉沉的,借着头顶上一个不超过15瓦的小灯泡微弱的光亮,我们四下环视着。这种地方能够通电,本身就是奇迹了,又如何敢再来挑剔用电设备的好坏。房子里的摆设,和一般的农舍无异,但是只有客厅,没有里间。之所以判断这是客厅,是因为我们没有看到床的存在。

没有床,应该也可以说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

"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间房子?"江骁咳嗽了几声,缺水已经让他不敢大声讲话。

"应该是吧,"我想了想,"打开门看一下,要是是那间房子的话,是可以看到火车的。"

江骁打开门,向后连退三步:"吕渊……快来看……"

夜间山风很大,他的声音明显发颤。

我走过去,视线越过几个低矮的山头,隐隐约约看到了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那列火车。

"怎么了?"我不解,"看得到火车,那就说明这就是我们在火车上看到的那间瓦房呀。"

"不对。"他指着火车头上亮着的大灯,"你看那盏灯,根据方位,火车头应该朝右手边的吧?"

我同意江骁的判断。可是,我眼睛看到的却是,在由许多节车厢组成的那排昏暗光带的最左边,亮着标志着火车头方位的大灯。

这件事很蹊跷,我决定先把它拍下来再说,于是打开数码相机准备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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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数码相机很不给我面子,连开了几次机,它都没有一点反应。

我急得快要抓狂,江骁却拿了个一次性的小相机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天山上,相机的电池耗尽了,结果美景当前,却拍不成照。我就料到这次多半也会发生类似的情况,所以我早有准备。你看,这个相机连电池都不用,嘿嘿。"

要不是碍于他是个男的,我真恨不得扑过去亲他一口。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是个女的,我也未必敢那样做。

江骁撕去一次性相机的外包装,很节俭地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将它放入口袋,在门前来回地踱着步。

"别来回走了,走得我心都烦了,先进来找点水喝再说,"我一把将他拉进屋,顺手把门关上,"现在不管是火车变了向,还是我们莫名其妙地发生了空间变化,总之都不能出去,老老实实地捱过今夜再说,等明天天亮了,再来仔细研究一下地形。"

"嗯,"他赞同地点点头,指了指墙角处,"那口缸里,倒像是有水的样子。"

我都没气力再说话了,听到个"水"字,霎时兴奋起来。

一个箭步窜到水缸前,伸手就去搬盖在上面的盖板。向上使了使劲,竟然没搬起来。

江骁撸了撸袖子,也来帮我一起使力,那个盖板居然纹丝不动。

"好家伙!这个是什么材质的,奶奶的,比钢板都重。"

"这样,我们把它推开不就成了么,也不一定非用搬呀。"

"嘿嘿,"江骁当胸捶我一拳,"还是你小子有办法。"

推的结果,仍然是纹丝不动。

有水喝不到的感觉,甚至比缺水的感觉更坏。而且越是急,越是想不到什么移开盖板的好办法。

我把手搭在盖板的两端,试着转动了几下,似乎感觉到它有了些松动的迹象。

"来,江骁,"我拍拍他的肩,"我们一起来把它顺时针旋转,也许转动时所受的摩擦力会小一点。"

"喀——""喀——"我俩铆足了劲,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盖板真的动了。

"喀——"随着第三声刺耳的响声,头上的那盏小灯泡忽然熄灭了。

该死的,那盏灯泡都不知已经坚持了多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

我回身去摸桌子上的包,包里有个充满了电的露营灯,还有一支小手电。

干瘦,冰凉。

听到身边一声惊叫。江骁的声音。

人吓人,吓死人。看来刚才我把他吓了一大跳。我暗自发笑,很快摸到了拉链,准备拉开包去拿手电。可是那只手,却把包死死按住。

"江骁,你干嘛哪!"我有点冒火,"把手放开,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开玩笑!"

鸦雀无声。周身被死寂的空气所笼罩。

右肩被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

"谁?"我侧身往后挥出一拳,竟然结结实实地打到墙上,震得小臂一阵酥麻。

桌子离墙壁起码有四五米远,这一拳说什么也不应该打到墙上。我顾不得那么多,用力挣开那只按住包的手,颤抖地将包拉开。

包里面,除了一个冰冷的铁盒子,别的什么都没有。右肩又被人从背后轻轻拍了一下。要是这是江骁吃饱了撑的逗我玩,我非把他阉了不可。我伸手向身后探去,这回学乖了,没有用很大的力道。但是这一次,既没有摸到人,也没有碰到墙。头顶的灯忽然起死回生,又神奇般地亮了起来,而且亮度远不止几十瓦,我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以适应这刺眼的光线,这也是保护眼睛的一种方式。

听说人在回光返照时会显得格外精神,现在才明白,原来灯泡也不例外。

缓缓睁开眼睛,自己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先前的那个农舍了。

前面好歹还是在房间里,可是现在却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道一端。所谓一蟹不如一蟹,大致说的就是此种变化吧。潮湿的地面上爬着各种令人作呕的虫豸,感觉就像是关押重犯的地牢,除了没有牢门,别的还真的挺像。顶角壁上镶嵌着一枚枚夜明珠,顺着地道延伸开去,射出明晃晃的白光,与这阴森幽秘的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最起码我能判断这里不是地牢,而是类似于一间废弃多年的豪宅。那些用来照明的夜明珠个个都是极品,光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间豪宅的档次。

我迎着光,翻了翻手里的包,东西一样都没少,而且还多了个来历不名的铁盒子。

背后又有人拍了我一下。我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只见江骁傻傻地站着,还冲我憨憨地笑。

"吓死我了,原来真是你呀,"我埋怨道,"走吧,今天怪事儿还真多,到处走走看看吧,还不知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呢。"

我向前走了几步,背后却没有跟上来的脚步声。

"别磨……"我回过头,活生生地将后面的那个"蹭"字咽进肚子里。

一具骷髅,斜斜地倚在青苔遍布的墙壁上。

"江骁,江骁!"我终于按捺不住,失声大叫出来。

"吕渊!"身后,从地道远处传来江骁的声音,夹杂着嗡嗡的回音,"你在哪里?"

"我在这儿——"我声嘶力竭地喊道。

几分钟后,江骁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站住!"我喝了一声,"先别过来!我有话问你。"

"发什么疯啊!"他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停了下来,"我还想问你呢,刚才你明明站在我身边的,但给了我一副扑克牌后你就消失了。"

"扑克牌?什么扑克牌?"我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你刚才站在这个位置,后来一眨眼,你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可能是太渴了,你跟我一样,都看花眼了吧,"江骁牵强地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然后举起右手,"我以你女朋友珊怡的名义起誓,我是如假包换的江骁。这下相信了吧?"

"欠揍呢你!"我紧紧握着他的手,"那我也以颖岚的名义起誓,这样才公平嘛,哈哈。"

江骁脸上的肌肉忽然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眼中充满了恐惧。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后的那具骷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并且逐渐有了人形。

我所指的人形,是指那具骷髅上忽然有了人的身体发肤精气血肉。

坦白地说,我看过很多种类魔术表演,一般的小把戏根本别想骗过我,甚至就连"大变活人"这样高难度的魔术,我也知道它的秘密在哪里。但是这一次,如果说这是一个魔术的话,那么我服了。

"你们过来。"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那个角落传过来,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

我与江骁面面相觑,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往外冒,两腿也仿佛不听使唤,径直地朝那个"人"走去——姑且称之为人吧。

走到离他两米远的地方,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谁都不愿与他有过分亲密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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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很幸运,但也很不幸,"那人开始说话,声音听起来并没有敌意,"你们现在所在的,是齐国最后一任皇帝登基后不久,也就是中兴元年所建的墓宫,为了阻止别人进入,所以请了当时齐国最优秀的巫师与工匠来建造。距离现在,大约已经有1500多年了吧。"

"齐国?"我忍不住叫出声来,"难道我们回到了春秋战国时期?"

"拜托!"江骁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说,"只有春秋战国时期才有齐国吗?根据‘中兴‘这个年号来判断,他所指的齐国,是我们通常所说的南齐。"

"那墓宫又是怎么回事?"我依然大惑不解,连声追问,"那我们刚才看到的那间青灰色的瓦房又是什么地方?"

"那间瓦房,其实是这个墓宫唯一的进出口。"他缓缓地答道,"这里离齐国有千里之遥,人迹罕至。任何人只要一踏进这块禁区,都会立刻精神失常,然后行为癫狂诡异,但无论如何,却始终走不出这片区域,也许是皇上希望自己的墓宫清静一些,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吧。"

"精神失常?行为诡异?"江骁大吃一惊,"那我们呢?莫非我们已经疯了而不自知?"

"不,你们的神智显然没有受到巫术的影响,对于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他慢慢地摇了摇头,发出咯咯的响声,"但是,这并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你们很有可能像我一样,永远地被困在这里。"

忽然想到,说了那么多,还不知道他是谁,于是我们大胆地探问:"敢问前辈是?"

"我就是当时皇上重金聘请的一名法师,后来被皇上封为护国大法师,你们可以叫我翟衍。"他见我们露出惊讶的神色,平静地加以解释,"可是皇上并没有兑现当初许下的诺言,反而将我囚禁了起来……哎……"

"奶奶的,"江骁义愤填膺,"萧宝融居然比朱元璋还狠毒!"

我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江骁是主修历史的,要报出南齐末代皇帝的名字,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朱元璋?也许是后世的皇帝了吧,皇帝,大抵都差不多,"他又摇了摇头,接着前面的话题,"整个墓宫的关键之处,就在于墓宫最深处的那口檀木棺材。"

"翟前辈,你是说萧宝融他……"

"不,皇上并不在那里面,其实他死在千里之外,根本没有时间赶到墓宫里来,而他死后不久,齐国也灭亡了,参与墓宫建造的人也非死即禁,要不是你们今天误闯了进来,还真没有人知道这里。"他哀叹了一声,"虽然这里死人极多,但皇上却不在这里,没有墓主的存在终究不能算是真正的墓宫吧,充其量,这也就是一座孤宅罢了。"

孤宅,还是建在地下的。我们生平头一回体验到了与世隔绝的感觉。

"其实,你们只要能找到那口檀木棺材,解开封印,整个墓宫的所有法力和机关就会在瞬间全部消失。只是到那时,我也就不在了。"

声音中含有几分哀戚,原来他竟是依靠这里的法力而存在的。

没等我们说话,翟衍接着说:"但是要找到那里谈何容易,这里处处都是岔道,就像是个极难走的迷宫,而且一旦走错了路,可能就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啊!"我们忍不住叫出来,纵然我和江骁都是电脑游戏中走迷宫的高手,可是这种真刀真枪的迷宫,还真的从来没有尝试过。

"所以,我把我身边唯一保留下来的法宝送给你们,希望对你们会有帮助。"翟前辈真是善解人意,令人感动,"来,你把那副牌放到他的盒子里去。"

江骁不敢违命,顺从地按他说的做好。

盖上铁盒的盖子,发现竟像焊上了一般,再也打不开来。铁盒的一侧,开着一条狭长的细缝,颇有点像微型募款箱的样子。

"好了,你们可以出发了,记住,碰到不能确定方向的路口或者陷入什么意外的困境,就随机地摇出一张牌,它会给你们一些有用的指示。但是,千万不要随意乱摇,因为,它可能会带来启示,也可能会带来灾难。"说完,他斜斜地瘫坐下去,又恢复到最初的状态,人形渐渐地消退,化作几缕清烟。

"前辈!翟前辈!"无论怎么唤他,他也毫无反应,就和一具普通骷髅无异。四面的回音将耳膜震得生疼。

抬眼看向遍布青苔的那片墙上,他靠过的地方,凹显出几个字形:正气、智慧、胆色。

幸亏江骁是学历史的,平时对文字的发展史也多有钻研,要不然还真是很难看懂这几个介乎甲骨文和篆书之间的文字。

眨眼的工夫,翟衍的骨架和墙上那几个字都像被蒸发了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一切恍若梦境。除了江骁手上捧着的那个黑色铁盒,证明着这一切曾经确实发生过。

我们向那个墙角鞠了鞠躬,然后转身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地面很潮湿,冷不丁还会踩到蜈蚣啊马陆啊这些多足纲的动物,不过,只要它不沿着鞋子爬上来,我对它们也并没有敌意。

"你说,刚才那个前辈说的话可信吗?"江骁走了几步,停下来问我。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叹了口气,"况且我们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脱身之计,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对了,我们把牌摇一张出来看看如何?"江骁拿起手中的铁盒,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我总觉得这里面有点蹊跷,不就是一副牌吗,有他说的那么神吗?"

"别,千万别,"我连忙阻止,"你没听翟前辈说吗,这副牌是不能随便乱摇的,要是带来了灾难怎么办?"

"瞧你吓的!"他不屑地"嗤"了一声,然后把手里的盒子左右摇晃了一下,"你听,这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啊。"

我附耳去听,真的没有听到里面有牌晃动的声音。

我正感到奇怪,他却已经将盒子开缝的那面朝下,用力地摇晃起来,结果,一张牌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那张牌的正面,并没有普通的牌所必备的数字或字母,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蝙蝠。

江骁俯身去捡牌,可是牌像是被地上的污水溶解了一般,几秒钟的工夫,便从我们眼前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们正目瞪口呆时,一只蝙蝠从头顶轻巧地掠过,向着前方飞去。

"我还以为有什么呢,原来就是弄个东西给咱们指指路。"江骁会心一笑,"可就是我向来对蝙蝠这种东西没有好感,虽然是益虫,仍然感觉挺恶心的。"

"不是益虫,是益兽啦,蝙蝠毕竟是哺乳动物,我倒觉得还是马陆更加恶心一些。"看到没什么事发生,我也呼出了一口气,"那我们快跟上吧,看看它会把我们带到哪里去。"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和我一起快步追上去。

蝙蝠飞得很快,一眨眼工夫已经没影儿了,我们正在叹息没能追上它,耳边响起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是风的声音。

风迎面刮来,越刮越大,几百只蝙蝠从前方甬道的拐角处一踊而出,冲我们直扑过来。

我们连忙弯腰蹲下,用双手护住脸部,耳边风声不断,持续了好一阵子。

小心地睁开眼,风声依旧,但那群蝙蝠都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看样子它们不像是针对我们来的。

幸亏平时没有虐待小动物的恶习,善有善报,说的一点都没错。

但那阵风似乎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反而愈来愈猛烈。回想刚才那群蝙蝠的样子,倒像是被强风给硬生生地吹出来的。

"莫非在这地道里,还装有鼓风机不成?"江骁又开始调侃起来,但是声音明显是颤抖着的。

我不答话,拿手护住眼睛,顶风向前走去,江骁也赶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一个庞然大物赫然挡在我们面前,巨翼扇起狂风卷袭着尘土飞扬起来,几乎要把头顶的灯光都给遮蔽。

"奶奶的,这是个什么鬼东西?"江骁倒退两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定睛看去,眼前只觉漆黑一片。脑海中一个激灵,莫非这与刚才摇出的那张牌有关?

蝙蝠。真的是只蝙蝠。

看来这儿的游戏规则远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简单,那一副牌里大有学问。牌上所画的东西,原来并非是凡物,那只蝙蝠,自然也不例外。

"还记得刚才那张牌上画的是什么吗,"我白了他一眼,"叫你别乱摇你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江骁不好意思地笑笑:"你说它是敌是友啊?"

"我哪儿知道!"我抬头看了看那巨蝠隐隐泛着绿光的小眼睛,"管它是敌是友呢,反正小心点吧,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还没等江骁回话,巨蝠忽然向我们逼近过来,就像是一整片黑云乌压压地朝我们移动。

"妈呀!"我和江骁转身就跑,虽然前面并没有别的出路,但是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江骁跑出没两步,就被一块石头绊倒了,狗吃屎地摔了一跤,身体下面发出"咯"的一声,感觉就像是压扁了一个乒乓球。我顺着声音低头一看,一块圆柱形的小石头被他用手按得陷到了地下。

刚反应过来,在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一扇石门从天而降,把来时的路完全堵死。

"小心地上!"我招呼道,"这里处处都可能有机关,真像是在拍电影了。"

江骁的手臂上擦破了皮,隐隐有些血迹。我不禁有些为他担心,因为看过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之后,我对蝙蝠的第一印象就是"嗜血".

我们慢慢地倒退到石门边。退无可退。我们被迫提前考虑应对那庞然大物的措施。

风声渐渐响起来,我把包解开,摊在地上,拿起两个弹弓,交给江骁一个。

这样的小弹弓,打打麻雀之类的都比较勉强,别说是对付眼前的这个大家伙了,这样的情景,让我不仅想起了三国里那句著名的话——"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然而临战前动摇军心总是不对的,更何况我对自己的弹弓技术也有相当强的信心。

一切皆有可能。曾经小米加步枪,都能够打赢飞机大炮。那我们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黑影以每秒四五十公分的速度向我们移来,我们拾起几块石头,拉开弹弓,全神贯注目不转睛地凝视正前方,大气都不敢出。

"啊——"身边一声尖锐的惨叫,那巨蝠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到身旁,咬住了江骁的衣领,将他高高吊了起来。

或许是江骁手臂上的血腥味刺激了蝙蝠敏锐的神经,所以把他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

我拼命地朝着它"开火",除了几块石头很不幸地命中了江骁外,其他的石头都撞在了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尽管我已经很努力地瞄准了,但是那飞出去的石块就是不给面子。

地上大大小小的石块都被我捡得差不多一干二净了,巨蝠还是巍然不动,江骁被它叼住吊在半空,兼又被我弹弓多次误伤,脸色苍白。要是再迟一阵子,就极有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而且依据唇亡齿寒的定理,我也势必难以自保。

包里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我粗粗扫视了一下,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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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这怪物的眼睛,却禁不住浑身打起了寒战,它的眼睛里,分明闪烁着一种很狡黠的光芒。那种眼神,难道不是只能在人的眼眸里才能看到的吗?

霎时间我竟有点绝望,因为我感到我的所有想法似乎都已被它所洞悉。

巨蝠越逼越近,翅膀卷起的风沙令我睁不开眼,看来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一步一步地后退,一直退到墙角。

背水一战。

靠着墙壁没有退路的时候,这句话也一样的适用。

蓦地想起中学生物课上老师介绍仿生工程的那一段:"蝙蝠,喉部会产生超声波,经由嘴或鼻子发射出去,耳朵能够接收到反射回来的超声波,如果在它飞行的方向上有障碍物,它便可以通过超声波来实现精准的定位,从而绕开障碍物继续飞行……"

虽然我已经记不清究竟人类的什么发明创造借鉴了蝙蝠的高超本领,但是记起了描述蝙蝠的那一段话,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

超声波是一种波,电磁波也是一种波。同样都是波,必然存在着某些相关的联系因素。

没时间想太多,我俯身拿起了那个瑞典进口的电磁指南仪,将它对准了巨蝠的头部,然后摁下了电源开关。

眼前又是一阵晕眩,只觉得脑旤一沉,手脚便酥软得如同大醉酩酊。这一连串的反应如此迅速,甚至于我连倒下去的姿势都来不及调整。

再度睁开眼的时候,我斜躺在之前的那个农舍的地板上。江骁躺在我的身边,脸上有几处被划伤的痕迹,手上,还是死死地抓着那个神秘的铁盒子。

我们带来的那些工具散落在身体周围,包括那两个弹弓。

我推了推他,他旋即从梦里醒转,然后与我一起坐了起来。

"怎么又到这儿来了?刚才的那个地道呢?那只巨型蝙蝠呢?"他连珠炮似地问我,我像没听到一样,闭上眼睛。

"嘿,吕渊,你听到我的话了吗,"他急了,推了我一把,"刚才我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总得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其实我知道的,并不比江骁多出多少,他眼前一黑的时候,我也已经晕过去了。

"让我想一下。"我注视着他手上的那个铁盒,若有所思,"翟前辈是不是说过,这间瓦房是这个墓宫唯一的进出口?"

"嗯,是啊。"他点点头,"但是我想知道的是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别急嘛,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用脚尖触碰了一下那个底朝天的电磁指南仪,"问题很有可能出在这个东西身上。"

"你是说……"江骁不笨,立马会意。

"是的,"我打断他的话,"你还记得我们最开始是怎么进入这个屋子的吧?"

江骁不说话,只是盯着那个指南仪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在想,这个电磁指南仪,很有可能是进入这间屋子的一个工具,"我捡起来,小心地擦拭了一下,"或者说,钥匙。"

玩过RPG(角色扮演游戏,例如《仙剑奇侠传》)的朋友们想必都应该知道,圈游戏进行到一定的阶段时,常常会由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道具来触发下一阶段的剧情。我想,如果把我们这一次的经历比作是一场电脑游戏的话,那么这个电磁指南仪,必定是游戏中极有用的道具。

"我也这么觉得,"江骁也不愧是纵横RPG沙场多年的老将,一点就通,"而且,我还有个想法,当我们被困在那个墓宫里的时候,也许也能用它带咱们回来。"

"你还想再进去?"我冲他笑笑,"刚才被那蝙蝠咬住的时候,你小子脸都吓白了,再进去,你就不怕它把你给吃喽?"

"怕也得去呀,要不还算是男人么,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辜负了翟前辈吧,而且我也不想越来越多的人被困在这里。"江骁说着说着激动起来,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再说了,那蝙蝠也未必就认人吧,下次就该叼你了,你要害怕,就赶快回去陪你的珊怡,我可没拦着你。"

"嘿!你可别激我!"我站起来,来回踱了几圈,"但是有一件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说在我们之前的那么多班火车,为什么都没有出这档子事呢?"

"这个……可能就是所谓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只能说是我们运气好吧。"他的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手中的铁盒上,顺势朝我一扬,"别想那么多了,这个东西,总不会是假的吧。"

"好吧,既然都到这里来了,我们自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我们也没别的选择,"我苦笑着点点头,"我们上回是怎么进墓宫的,你没忘吧。"

"当然。再怎么说,我玩RPG的日子也不比你短,这点记性还是有的。"江骁一手拿着铁盒,一手拎着包,走到墙角的水缸旁边。

"等一下,我换节电池。"我们刚把手搭上那块盖板,江骁紧急叫停,"这个东西特费电,一节电池顶多工作三四分钟。"

心里不禁暗暗地佩服起他来,居然连口香糖电池都带了一打。知道的,会称赞他有备无患,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是做电池批发生意的呢。

两条腿忽然站立不稳,膝盖像是被无数钢针猛刺。

"江骁,你看一下,现在是不是晚上十点?"我扶住水缸的盖板,还不忘记向他炫耀我的膝盖生物钟。

"看你个头啊,我的手表从昨晚六点多起就停了,真是倒霉,早不停晚不停……"江骁不满地嘟囔着。

"啊?"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上面的时间赫然是傍晚六点十分,日期也停留在8月13日,"真是活见鬼了,我的表也停了。"

趁着他换电池的工夫,我连忙拿出日记本,准备写几句。

"呵,现在你还有心思写信啊?"江骁换好了电池走过来,一脸坏笑,看样子又打算来寻我开心。

"嘿嘿,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迅速把笔记本合拢,放入裤袋,"其实……不瞒你说,我仰慕颖岚很久了……"

"去你的!没听说过朋友之妻不可欺吗!"江骁走到水缸边,"别瞎扯了,干正事要紧。"

我点点头,不再和他耍嘴皮子。依照先前的步骤,我们把水缸的盖板沿顺时针方向扳动。不出我们的意料,第三声"喀"声刚响,头顶的灯便熄灭了。

同样的状况下,有了心理准备和没有心理准备完全是两码事,这一次,我们就明显没有了上一次那样的紧张与不安。

一切就像一个蹩脚的电影脚本一样,按着我们已知的剧情发展方向缓慢而又坚定地进展着。也许也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数,但江骁手上的那个电磁指南仪无疑就像是唐僧身边的孙悟空一样,一路上保障着我们的安全。

忽然很无厘头地想起在家时和珊怡经常玩的飞行棋,棋盘和棋子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可是决定各方不同命运的,却是每次掷出的点数。如果说下围棋或下象棋更多的是依靠技术,那么玩飞行棋就几乎只需要运气。

很多东西,就像玩飞行棋一样,胜负生死,往往就看幸运女神是否总能垂青于你。即使上一盘赢得很轻松,下一盘也有可能会输得很惨。

先哲赫拉克利特曾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想这是对的。

(吕渊日记)

世界末日不够远,不是爱你的终点,就算眼睛看不见,我的手会记住你的脸。世界末日那一天,有你陪在我身边,就算耳朵听不见,拥抱就是最美的诺言。第一次觉得放不下,第一次心情像海洋,第一次无力抵挡,第一次会那么的渴望。

——信乐团《世界末日》

8月15日。天气不详。

我们摇出了第二张牌。这个宝贝果然很灵验。虽然我还没有想到它有别的什么用处,但至少可以用来指路。

在迷宫里,再没有什么东西比方向感更为重要了。

但在感情面前,再好的方向感也脆弱得不堪一击。

难道说,感情真的可以跨越时空的阻隔?难道说,那些科幻片里所写的东西真的存在?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看《恐龙特急克塞号》,也曾不止一次地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拥有超能力,穿过时间隧道回到过去,去寻找我的阿尔塔夏公主。

但当我真的跨越了时空,我却感到无比迷茫。

珊怡,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描述今天所发生的事,我只能说,对不起。

一切的起因都源于一首《如梦令》,说起它,你肯定不会陌生,就在上个月,你还兴致勃勃地给我看你从网上找到的歪词,什么"昨夜饮酒过度,误入校园深处"云云。但是我今天,却在小于等于五分钟的时间内,填就了一首《如梦令》,语言与意境均不输古人,实在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杨柳清风未裁,莺燕衔泥窗外。问春住何处,笑看桃红梅白。归来,归来,湖畔斜飘锦带。

直觉告诉我,这一首词中,包含的并不仅仅是对江南佳景的赞美。

一位朋友在博客上这样写道,孤独是没有人陪在你身边,而寂寞则是没有某个人陪在你身边。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是寂寞的,可是现在,我又差点与孤独来一次亲密接触。

如果说今天还有什么别的收获,那就是新学了一道很有趣的题目:假设1等于5,2等于15,3等于45,4等于75,那么5等于几?别小看了这道题,还挺唬人的,我相信,随意选十位朋友来做,能有一个答出来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不信,你试试。

周围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地道里,四下里一片寂静,那只巨型蝙蝠,也早已不知去向。

"走吧,时间不多了,我们得在饿死之前,找到那口棺材。"江骁有气无力地说着,脚步却反而快了起来。

"不是饿死,恐怕先是渴死。"我用气声和他说话,尽量节约水分与能量的消耗。

"吕渊,"江骁在前面停了下来,"这儿有岔路,你说我们走哪边?"

要是换作以往,我们一定会选择一个走一边,到了最后总能有方法汇合在一起。可是这一次,打死我也说不出那么托大的话来。

"摇张牌出来吧,"我惴惴不安地说,"看看会有什么提示。"

江骁犹豫了好久,几次想把盒子翻转,却都中途停了下来。看得出先前的那只巨蝠在他心里一定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公平起见,这一次我来吧,"我把铁盒从他手上拿过来,"不过你的那个电磁指南仪要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万一再出来个什么怪物……"

"知道知道!你这个乌鸦嘴!"他挥挥手,野蛮地打断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我面朝着不知哪个方向默默祷告了一会儿,将盒子猛地一翻,一张牌轻飘飘地掉了出来。

这一次,牌上的图案是支发黄的珠簪。

我和江骁对视一笑,非生物总是要比生物让人放心得多。

"还好,不是什么吓人的玩意儿。"我松了口气,前面那一大段祈祷总算是没做无用功。

"好是好,"江骁看着在地面上逐渐消失的那支珠簪,心生困惑,"可是它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有用的信息呀,我们该向哪条路走呢?"

"当然是这条!"我指了指左边这条路,"珠簪对准了它,我想这应该是种暗示。"

声音是果断的。心情是忐忑的。

一条坦途。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左边这条路没有遇上一个岔道,顺着走就是了,这倒比较简单,省了我们不少心思。

但纵然是这样,我们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平时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们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惟恐再踩上什么东西,触动了已经绷紧了千年的古老机关。

接连转过两个接近九十度的大弯后,眼前的光线忽然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个石室出现在面前,白芒芒的夜明珠与水晶球嵌满在我们正对的那面石墙上,耀眼的光芒使石室内明若白昼。

"棺材!"江骁兴奋地跳起来,"吕渊,快来看,棺材!"

我也感到一阵欣喜,同时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翟前辈的话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原以为需要经历什么千难万险呢,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到了。

然而找到了棺材终究是令人高兴的,我走过去,蹲下身仔细地看着棺材上的木纹。

江骁把包翻了个底朝天,拿出一把登山时开路用的弯刀,高高举起,看架势是准备在这口棺材上尽情地发泄一下。

"别冲动!"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右手,"你好好看一下,这口棺材,并不是檀木做的。"

"你确定?"江骁看了看我,我点点头,他的手垂了下来,俯身去看了看,还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一脸沮丧,"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萧宝融的棺材?"

"嗯,在封建王朝,帝王的墓里总是会有许多人陪葬的,这没什么奇怪。所以我让你别冲动,对死人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我顿了顿,"何况,这还是一千多年以前的死人。"

"萧宝融这个混蛋!"江骁恨恨地骂道,"我也正奇怪,他精心设计建造的地宫,怎么可能让我们那么容易就走到了最深处,弄了半天这原来是个殉葬品,害得我白高兴一场。"

"不许你侮辱皇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石室里回荡开来,虽是嗔骂,却难掩其婉转动听的音质。

我们四面环视,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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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来的声音?

棺材。只能是棺材。我们摒住呼吸,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这口棺材上。心脏狂跳不止,整个胸腔里充斥着"咚"、"咚"的回声。

我们不知道搬开盖板后会看到什么,但是在好奇心强烈地驱使下,我们决定试一试。

要么是具白骨。要么是个女尸。毕竟这里是中国,不是埃及,不太可能会出现木乃伊。

三。相逢如梦

"你们是谁?怎么会到这里来?"那个悦耳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却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步,浑身毛骨悚然。

"别……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我口拙地向她解释,"我叫吕渊,他叫江骁,我们乘坐的火车到了这里就不能动了,然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把我们带到这里。"

"火车?比马车跑得还快吗?"从她的声音判断,她至多不会超过二十岁,"不过你们所说的那种力量,也许是指当年皇上召合国内所有巫道一起施法埋下的封印。据说要消除这个封印,必须要走到这座墓宫的最深处,找到皇上的那口檀木棺材。"

"对,对,"江骁不住地点头,"翟前辈也这么说。"

"翟前辈?"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画面,"你说的是翟衍么?"

"嗯,是的。"我如实回答,"我们能走到这里,先靠翟前辈的帮忙。"

"唉,想当年,翟衍也曾经风光过一段时日,官居护国大法师,连我这个贵妃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后来墓宫建成后,不知是什么原因,皇上将他囚在这里,而且皇上自己也性情大变,终遭身死之灾。"

"贵妃?!"我们强忍着等她说完,"你是萧宝融的贵妃?"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生不过百年,纵然是贵妃又如何?"她的语气很淡定,仿佛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与洗练,早已没有了怨恨的感觉,"我自幼就被父母送进宫来,所以没有名字,你们就叫我柳姑娘吧。"

"柳……姑娘好。"江骁半天憋出一句,若要以她的实际年龄来计算,我们还真不知道应该喊她什么才算合适。

沉默了半晌,柳姑娘的声音又悠悠地从棺材里传出来:"我相信你们都不是坏人,也能猜到你们在寻找什么,但我要提醒你们——相信,但不盲从;勇敢,但不莽撞。祝你们好运。"

"谢谢。"江骁鞠了一躬,便按着原路倒退出去。

"等等,"我拉住他,"你就这么走了?不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不看了,走吧,别影响柳姑娘休息了。"走出几步,他压低了声音,"你小子平时还自诩赛诸葛呢,她最后那句逐客令你难道没听出来么?"

我点点头,继而摇摇头,也不说话,提起包追上去,揽着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踏出石室的一刹,背后传来柳姑娘如泣如诉的声音:"梧桐幽思竞传,尺素早报边塞。叹秋过愁浓,泪别玉砌雕栏。怎奈,怎奈,山渊空余孤宅。"

拐过第二个大弯,最后一句的回音仍然回荡在耳边。

凭我对诗词的那点浅薄的知识,我大致听出了这是一首《如梦令》。差点忘了,南齐早于宋朝几百年,估计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没有《如梦令》这种说法。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忽然有了一种写词的欲望。

我松开搭在江骁肩上的手,飞也似的跑回石室,提起那把弯刀,在棺材旁边的地上信手划了起来:"杨柳清风未裁,莺燕衔泥窗外。问春住何处,笑看桃红梅白。归来,归来,湖畔斜飘锦带。"

用《如梦令》对答《如梦令》,看着地上灰白的刀痕,连我自己都不禁佩服起自己来。

江骁在转弯处唤我,并不走过来。我把刀往墙缝里一插,向着棺材深深鞠了一躬,心里默念:"柳姑娘,后会有期。"

言毕,回身就走。

刚跨出一步,背后墙上的夜明珠和水晶球霎时放出无比强烈的光芒,比之前足足强烈数倍,纵然我背对着它,仍能感受到那股足以将人吞没的光辉。

一双白皙的手从身后轻柔地将我抱住。两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一般,无法动弹。

"吕公子。"颈后飘来那个熟悉且悦耳的声音,伴随着一丝不知名的花香,令人迷醉。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不要走,"她贴在我的背脊上,竟有一阵暖流隐隐向我袭来,"吕公子,除了皇上,你是唯一让我心折的男子。"

声音轻柔而清晰,我不禁怀疑抱着我的柳姑娘,并非已逝千年,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何况那一阵暖意源源不断绵延不绝地温热着我的脊梁,更是让我无所适从。

传说中,鬼都是没有影子的,我微微侧了侧身,地上果然没有影子。

不但没有她的影子,居然连我自己的影子都没有。莫非,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游魂?

终于明白,很多事情,都是自以为万能的人类所不能预料及掌控的。譬如东方人有很多都信佛,而西方人却普遍相信上帝。可是谁也没有看到过佛祖或者上帝的存在。

要是真的有佛祖或者上帝的话,我只希望他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是关于生与死的问题,而是v.

因为我真的想不明白,柳姑娘为什么会一下子倾心于我?我除了随手涂鸦了一首词,别的什么都没做过。忽而想起最初我追求珊怡时挖空脑袋费尽心思的情景,鲜明的对比使眼前的一切显得如此的迅速且不可思议仯

江骁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但一直没有走近,想必是他也无法接近这片强烈的白光吧。

她的胸部一起一伏,身体越贴越近,我几乎快要能够听到她呼吸的声音。我努力想转过头去看一看她的模样,但却被她抬手制止:"光线太强了,会刺伤眼睛的。除非……你把眼睛闭上。"

手指轻轻划过我的眉梢,温润,细腻。

不再去考虑那些连上帝都无法解释的问题了,我和她,毕竟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年代。或许对于她来说,爱情,就是那样的简单。

我顺从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唇角不小心触到了她略略发烧的脸,她的长发披散下来,顺滑地拂过我的双颊。痒,却舒服。

"对不……"话没出口,已被她饱满湿润的双唇挡了回去。

难以遏止的冲动在体内爆发,汹涌澎湃,人的潜能也在一瞬间被完全激发。她的身体像蛇一样缠了上来,我们在地上翻滚,身体下面,是几分钟前我用刀划下的那首小令。

我奋力揽住她的腰,吻像雨点般地落了下去。几次猛烈的冲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绚丽夺目。 墙上那片光芒也渐渐地不如方才那般耀眼了,也许是已经适应的缘故。

许久,烟花散尽,我和她并排躺着,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斑鲜艳的血色映入眼帘,恰如她指尖那抹诱人的殷红。

眼前的女子恍若天人。明眸皓齿,黛眉朱唇,这些描述美人的词汇早已了无新意,即使把它们拿出来挨个说一遍也不济事。实难想象,在一千五百年前,竟有如此令人惊艳的女子。

"柳姑娘。"我俯在她耳边,低低地唤她。

两朵红云在她素白的脸上掠过。她仿佛还兀自未回过神来,娇喘连连。

一种莫名的自豪感与责任感油然而生,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母鸡张开翅膀庇护小鸡一样,即使是面对老鹰也全无惧色。

"对不起。"虽然内心里一片混乱,我还是坚持说出了这一句话。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柳姑娘听,还是千里之外的珊怡。

"吕公子,千万别这么说。"她的食指按在我的唇边,依旧是极浅极淡的语气。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那一首词。"她背对着我再度轻解罗裳,从衣服的夹层中,抽出一匹天青色的绸缎,上面好像绣着花鸟之类的物事,以地理位置推测,这应当是苏绣的针法。

"我虽幼年进宫,然而皇上常年征战,一直无缘谋面。直到我十六岁的那个春天,皇上班师回朝,我才有幸一睹龙颜。"她转过身,将那匹绸缎递给我,"这是皇上当年所赐之物,自那日匆匆一别,便再未相见。"

这么说起来,她这个贵妃倒真是名不符实,像她这样的贵妃整个南齐恐怕是有百八十个吧。那萧宝融也定是穷奢极富荒淫无度之人,要不南齐也不会亡在他的手上。

"吕公子别误会,皇上并不像世人所想象的那样。"她竟能看透我在想些什么,着实让我吃了一惊,"皇上乃难得的文武全才,骑射弓马无所不通,琴棋书画无所不晓。至于齐国为何终致灭亡,那也许是天数使然,不能全怪皇上。"

我笑而不答,她的话虽有护短之嫌,却也并非全无道理。我将手中的绸缎抖开,细细欣赏那足以乱真的绣法。

绣画的左侧,两列俊秀的古体字格外醒目,墨迹经过了千年之久,班驳却不改原色,可见皇帝所用的贡品从质量上来说确要胜于民间凡品。虽然看不太懂写了些什么,却也可以评判出字的好坏。就像人都不会下蛋,却都能够吃得出蛋的好坏。以我看来,萧宝融在艺术上的成就,绝不低于南唐的李煜或南宋的赵佶。

"吕渊!听到就答应一声。"江骁着急地喊我的名字,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了强光的阻隔,他应该可以轻松地走进来。

"等一下,"我慌忙挡在柳姑娘面前,"我马上就出来。"

话没说完,江骁已经出现在石室的门口:"喂,发什么呆哪,一个人坐在那里干吗?"

我疑惑地转过头去,柳姑娘已经不知去向。可是那匹绸缎依旧摊在手上,还隐约带着点她的体温和余香。

"想什么呢,叫你也不答应!"江骁跑进来,一边抱怨一边将我拉起,然后弯下腰捡起一枚珠簪,朝我坏笑:"嘿,捡到宝了!这枚簪子就算不按文物算,那也值好几千呢,你小子不会是想独吞吧?"

"别闹了,要不是你小子眼尖,我还真没看见,"我瞪了他一眼,"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有很多地方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是说这簪子吧?"江骁乐呵呵地搡了我一把,把簪子放我面前晃了几晃,"傻了吧,脑子转不过弯来了吧,还记得我们在前面的岔路口摇出的那张纸牌吗?"

"嗯,也许是和那张牌有关吧,"我摸了摸昏沉的脑壳,小心地将手中的绸缎展给他看,"来,先帮我看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呵,我就说嘛,你私藏的宝贝还真不少啊!这几个字要是拿出去,保管宋元明清的那些所谓大师之作全都黯然失色。"江骁轻轻地抚着,然后用小学生念课文的架势一字一顿地大声朗诵起来,"杨-柳-清-风-未-裁-莺-燕-衔-泥-窗-外-问-春-住-何-处-笑-看-桃-红-梅-白……"

也难怪,古代写文章都是不加标点符号的,具体怎么断句,那就要看个人的理解了。

"归来,归来,湖畔斜飘锦带。"我迅速地接上,因为绸缎上的这首词,竟和我刚才用刀划在地上的那首一模一样。

"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也懂这个,"江骁仔细地看完全文,眼里流露出钦佩的神情,"哈,一字不差!而且还能顺带着断句,佩服佩服!吕渊,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面无表情地怔在原地,像是没听到他的赞赏之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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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萧宝融的墨宝?"江骁顾自啧啧赞叹,"这种人应该去当文人,当皇帝反倒是被埋没了。"

"字是他的,"我喃喃自语,"词是我的。"

如梦令,如梦令,当真令人如坠梦魇。莫非萧宝融与我,在冥冥之中竟有相通之处。或者,还有更夸张的一种可能,萧宝融,就是前世的我。

"吕渊,"他白了我一眼,把手搭到我的额头上,"你没事吧?"

"我没病,我清醒得很,"我挡开他的手,把绸缎叠好塞进口袋,刚想指给他看地上的字迹,但可惜那些字迹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了,"把棺材打开吧,我想把这支珠簪物归原主。"

"我可不敢,"他故意走得远远的,"刚才你还说,对死人不敬是要遭天谴的。"

"你就别在我的话里找茬了,"我认真地说,"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还给她,又怎么能说是对她不敬呢?"

江骁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我好久,终于确定我不是在跟他开玩笑,于是默默地走过来,和我分立在棺材两侧,半弯下腰,深呼吸。

还好他没问我为什么能够确定这支珠簪就是柳姑娘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柳姑娘,若是吕渊有冒犯的地方,请原谅。"我连磕了三个头,额角的血染红了棺材的边缘。

里面传来了一声叹息,极轻极浅,似有似无。

我们用弯刀费力地拔去六枚锈迹斑斑的大钉,然后使出吃奶的劲,把盖板挪到一边。

柳姑娘安详地躺着,面色苍白,江骁显然是看呆了,两眼失神,闭不拢嘴,从他的表情可以大致看出我刚看到她时的样子。

她的长发自然地披过肩头,我将珠簪轻轻插入她中间那一小盘发髻,动作缓慢而安静,生怕将她惊醒。

"盖上吧,"江骁指指表,虽然表早已经罢工了,"我们也该走了。"

我点点头,心头忽然一阵酸楚,无论我和萧宝融是不是同一个人,那里面躺着的,也算是我的女人。几滴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溢出,顺着面颊滑落。我深深吸了口气,俯身下去。

不知道千年以前,有没有吻别这种说法。

"吕公子,"在双唇相抵的一瞬间,我竟能听到她内心的声音,"带我一起走。"

"江骁,"我抬起头,用一种试探与商量的口吻,"我们……能把柳姑娘也一起带上吗?"

"你疯啦?"这一次,他没那么容易妥协了,毕竟在这种非常时刻,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别说还带着个死人了,"吕渊,我承认她确实漂亮,但这是原则问题,我不能任你由着性子胡来。"

我凝视着她娇艳欲滴的面容,出神片刻:"如果我坚持呢?"

"坚持也不行,"他一个劲地摇头,"我倒不是怕她会拖累我们,我祪心的是,万一牌里再摇出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们可就把她给连累了。"

"江骁,对不起,"我不顾他一再劝阻,"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你应该了解我,我下了决定的事,就一定会去做,没有人能够更改。"

"唉,随你吧,我也不多说了,"江骁一副无奈的样子,"碰上你这个对死人都会动情的家伙,真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

"好兄弟!"我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将柳姑娘抱起。她的身体很轻很柔软,轻得超乎我的想象。幸好柳姑娘生在南齐,要是在以肥为美的盛世唐朝,恐怕我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一具尸体能完好地保存上一千五百年,这本身就是个奇迹,而且那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有出现一点脱水的征兆,从面容上来看,就像是熟睡着一般。

蓦地想起流传了很多年的一个童话,说的是睡美人的故事,睡美人沉睡千年,就是在等待着王子将她吻醒。

这个舶来的童话,曾无数次令我感动。真挚的爱情不分国界,当然,也可以跨越时空。

看着柳姑娘安静地躺在我的臂弯,俨然就是中国版的睡美人。我不禁愣愣地想,她的王子会是谁?而我,又会是谁的王子?

"还想什么哪!走吧,别耽误了正事。"江骁催促道。

"嗯。"我轻轻答应着,平抱着柳姑娘,跟着江骁向石室门外走去。

沿着旧路返回到那个岔路口,不需要再思考,我们径直向右边的那条路进发。

走了三五百米的样子,江骁脚下传出一声轻微的异响,然后他就停在原地不走了。

"怎么了?踩到机关了?"我回头问他,他痛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一言不发。我刚要走近去看,他忽然像着魔一样,拿起手中的包就朝我掷来,我侧身躲闪,却冷不防被一件坚硬的物事击中腰际,痛得我立马蹲下身来。

低头打量脚边的那件硬物,竟是翟衍相赠的铁盒。

"这东西你也敢乱扔,你不想活啦!"我大声呵斥,慌忙腾出一只手来,将铁盒和旅行包拾起。

铁盒的旁边,散落出两张牌,朝上的那张上面遍布着凌乱的线条,纵横交错,但又无规律可循,好像是哪位抽象派大师的名画。那张朝下的牌却不知道究竟画了些什么,我刚想伸手去翻,牌却已经不见了。

这次摇出的两张牌,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有用的提示或价值,希望不会像第一张牌那样,半路杀出个面目狰狞的东西来。想到这里,我不禁下意识地捏了捏包里的电磁指南仪。

带着个护身符在身边,多少有种塌实的感觉。

再看江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凝滞,反应全无,竟然变成了一尊蜡像。

一种孤独感滋生开来,迅速包围了全身。

终于明白,在这样一座地下孤宅里,最令人害怕的东西不是迷宫,不是机关,也不是那些层出不穷见所未见的危险玩意,而是孤独。

孤独所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寂寞、无助和恐惧。

我大声地吼叫着,并不奢望有人能够听见,也许只是给自己壮胆罢了,声音嘶哑而绝望,回音顺着地道两侧来回碰撞,渐行渐远。

我试着把江骁背起来,但他就像是生了根一般,沉重无比。我的那些气力就像是蚂蚁撼大树,根本无法移动他一分一毫。

脑子里竟没来由地想起我和江骁在KTV里最爱合唱的一首歌曲——张学友和郑中基的《左右为难》——此时此刻,我就像歌里所唱的那样,面临着一个左右为难的情境。

一边是自己同甘共苦的兄弟,一边是自己一见倾情的女人,在这样的局面下,做出任何一个选择或决定对我来说都显得无比困难。

要是我能做到像佛家所说的六根清净,就大可不必为这些事情烦恼,所谓生亦何喜,死亦何忧,生与死,在本质上并无什么不同。

然而,我终究是个凡人。

8月15日上午。上海铁路指挥中心。

"龚主任,休息一下吧,您已经连续工作了二十多个小时了。"

龚主任摆了摆粗糙的大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监控屏幕,一句话也不说。

四十多分钟前,一架载有救援人员的军用直升机从长沙出发,直飞湘西而去。监控屏幕上一个红点不停地闪烁,并沿直线朝事发地点逼近。

整个指挥中心的工作人员此时都围拢过来,大气都不敢出,小学课本与作文本上经常出现的"能听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这样的安静场面,基本上也不过如此。

大家默默地看着屏幕,耐心地等待着救援人员的即时报告。几分钟后,直升机进入怀化与玉屏的中间地带,那个一直闪烁着的红点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我抱着柳姑娘,慢慢地蹲下来,头脑里一片混沌,手足无措。

"柳姑娘,"我把头伏在她的胸前,"你能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吗?"

左侧的那面墙上沙沙作响,渐渐浮现出几个遒劲的字形,要是没有记错,这几个歪歪扭扭的象形文字就是和翟衍身后那几个字应该是一样的——正气、智慧、胆色。

我不知道这几个字当中究竟包藏着怎样的玄机,正在疑惑,怀里的柳姑娘竟悠悠醒来。

"渊,"她柔柔搂住我的脖子,手指冰凉,气息微弱,仿佛随时可能再次沉睡过去,"把我发间那支珠簪取下来。"

印象中,除了我父母和珊怡,没有人是那么称呼我的。

口吻中似有种不可抗拒的感觉,说是命令却又不像,毕竟是极其温柔的。

我听话地将她头上的珠簪取下,递给她,她却不接。

"想让你的兄弟恢复原样吗?"她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地问。

"嗯,当然想,"我小心地旋动着手中的珠簪,莹白的珍珠里隐隐映出一缕红光,一下子勾起了那段烟火绚烂的美好时光,"可是这件事和这枚簪子有关吗?"

"朝他的眉心,将它用力刺下去。"她的手微微抬了抬,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白皙得像着了粉一样,很快又垂了下来,语气淡定却坚决。

"不行,我下不了手,"我看着呆立在那里的江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颤抖的手僵在半空,实在无法想象如此残忍的方法能够于江骁有些什么益处,"柳姑娘,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么?"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她冷冷地摇摇头,"照我的话去做,渊,难道你还信不过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一事不明,想请柳姑娘明示。"我从怀中取出那匹天青色的绸缎,"这首词是皇上当年写给你的吗?"

她打开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的,这里还有皇上的落款呢。"

"那就奇怪了,"我自言自语道,"莫非前世的我,真的就是萧宝融?"

"你是萧宝融转世?可笑!"她很不屑,"不过仅从相貌轮廓来看,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你应该不是柳姑娘。柳姑娘对皇上情深意切,断然不会直呼皇上的名讳。"我慢慢地摇着头,用一种极其低沉的声音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把柳姑娘弄到哪里去了?"

"吕渊,看来我低估你了,一千五百年了,难得出现了你这个对手,给我解解闷,有意思,有意思……"空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我听着心中一阵发毛,低头看了看怀中,柳姑娘不知何时竟像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踪迹可循。

不等我回应,那个声音接着说:"你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而且也不算太笨,我就暂且放你一马,免得说我假扮柳贵妃迷惑你,胜之不武。今天就算是给你一个警告,别以为有我师兄的法宝在就能够破得了这座墓宫的封印,要不了几天,我就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声音越离越远,逐渐消逝不见。

"你干嘛呢?"江骁站在我背后拍我,"发什么愣呢!"

"你能动了?"我回过头,惊讶得合不拢嘴。

"废话,我不是一直好好的嘛!"他又狠狠捶了我一拳,"你见鬼啦!叫你就像没听到似的,是不是抱着柳姑娘,忍不住心猿意马了……咦?柳姑娘呢?"

"说来话长,我恐怕还真的是见鬼了。"我小声嘀咕,指着左侧的那面墙壁,"你自己看。"

"翟前辈?翟前辈来过了?"他边问边上前摸着那六个字。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几个字就是翟衍留下的。

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是一个有着许多线头的毛线球,每一根线头都可以拉得出来,但是每一根都拉不到底。

我梳理了好几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好久,终于将前后所有的经过都说到了一轮。

江骁像听了个离奇的故事一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其实不用说他,就连我自己,也想不通其中的许多关节。

譬如,翟衍是一直在暗中保护着我们吗?要不是这样,那墙上怎么会平白无故地生出那几个字来呢?翟衍的师弟为什么会忽然放我们一马,难道是我们对他来说还有利用价值?

最最重要的,柳姑娘,她现在在哪里呢?

手中的簪子珠圆玉润,抚摩着它,依稀可以感受到柳姑娘的气息。可是柳姑娘,她能感受到我的感受吗?

想到这里,眼角的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滴在簪子上,一股湿润的气息弥漫周身。

"你说朝下的那张牌上会是什么呢?"江骁关心的重点明显与我不同,不过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不知道,随遇而安吧。"我把簪子别在上衣口袋上,努力使语气变得轻松,"这倒有点像游戏里的召唤兽,就是不晓得每一只召唤兽的具体属性和敌友状况。"

我们接着往前走,道路愈加泥泞曲折,几分钟后,来到了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除了通过铁门进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我上前"嘡"、"嘡"拍了几下门,里面毫无反应。我向江骁招招手:"把工具给我。"

"好嘞!"他麻利地取出两把钳状的东西,"硬闯啊,哈哈,我喜欢的类型。"

我们刚把工具靠近铁门,还没来得及对准目标下手,那两把钳子竟脱离了手的掌控,平飞到铁门上紧紧贴住,任我们怎么扳都纹丝不动,就像是被强力胶水粘住了一样。

"这门不是一般的铁门,好像有很大的磁性。"江骁想了想,作出了和我相同的判断。

为了检验判断的正确性,我们将旅行包打开,取出一把水果刀飞掷过去,只听一声闷响,水果刀也平贴在了上面。

"怎么办?"江骁挠挠头,一筹莫展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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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凉拌!"我顿生一股无名之火,翻出钢爪,系到三指粗的攀索上,学着西部牛仔的样子在空中甩了几圈,奋力地向铁门甩去,钢爪像一只吸盘一样,牢牢地吸附在铁门上,"过来一起拉,我还真不信会被这小小一扇门给拦住!"

我们向后半仰着身,摆出一副拔河的架势,功夫不负有心人,铁门"咣嘡咣嘡"地响着,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征兆,门两边的灰土簌簌地往下掉。

"砰"!一声闷重的声音,我和江骁双双跌坐在了潮湿的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钢勾爪从我们头顶掠过,远远飞出好几米。

这就像是拔河比赛中,一方正尽着全力,而另一方却忽然撒了手。

铁门毫无预兆地在转瞬间没了一丁点的磁力,钳子和水果刀也都因为地心引力的作用而掉落到了地上。

"吵死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你们这么大声的敲门作什么?"

幸亏她以为我们是在敲门,要是知道我们是想把门给卸了,恐怕待我们就没那么客气了。

"前辈,我们要过去,能行个方便吗?"江骁倒也聪明,也不问她是谁,只管叫她前辈。

"看你年纪轻轻,嘴却甜得很,"里面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要我帮你们过去也不难,但这忙不能白帮,你们也要帮我做一件事。"

"我们能力有限,前辈要我们做的事,我们恐怕较难胜任。"我抢在江骁之前开口,生怕他说出诸如"前辈尽管吩咐,晚辈万死不辞"之类的话来。

"没那么难办,又不是叫你去杀人放火,瞧把你吓的!"那女人轻蔑地笑了笑,"你们只要能帮我解了这道数学题,我便替你们打开铁门。"

江骁不住地看我,他从小到大,最怕的科目就是数学,认识他的朋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南齐那时候,数学的发展还处于一个较为低级的阶段,所以我想也不想,朗声道:"好。如果我们能把题解了,还望前辈不要食言。"

"你们别夸海口,这道题,连皇上当年都解不出,"说到皇上二字,声音里似乎无比伤感,"题目是这样的,假设1等于5,2等于15,3等于45,4等于75,那么5等于几?我先去休息,你们慢慢做,反正我有的是时间等。"

在小学时,做这种找规律的题就是我的强项,可是面前的四个数字,既非等比,又非等差,也不是二阶或三阶数列,似乎并无确切的规律可循。

我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在地面上刻画地打起草稿来。

"嗨,你行不行呀?"江骁看我半天没反应,急得来回踱步。

"催什么催,我这儿不正在努力嘛,"我把他推开,"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把我的字踩没了。"

地上的字迹被踩花了一大片,本来地面就潮湿,天花板上还滴着水,就算不踩,这些字也维持不了多少时间。

"你可别小看我,"他有点不乐意了,"这种小学生的题目,说不定我也能做出来。"

"好好好,那你来做,"我头也不抬地应道,"我也正好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

"我做就我做,但你得把题目告诉我吧,"他又踱到我面前,"你也知道我对数字不敏感,刚才那题目都忘得差不多了,就记得她说什么1等于5,5等于几……"

"有了!"我灵光一闪,猛地朝他的肩头捶了一拳,"真有你的!"

他毫无防备,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倚倒在身后的墙上,压扁了一只正在寻寻觅觅的多足纲动物。

"1等于5,5当然就等于1啦!"我伸手将他拉起,兴奋地向他解释。

"那……别的那些条件呢?"他还是深感困惑,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过于简单,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

"咳,数学题里的条件,并不是每一个都有用,也并不是每一个都必须用到。之所以我们会尽可能地利用所有已知的条件,第一是因为解决问题的本能,第二是因为我们或多或少地陷入了一种思维定势之中。"我的语调慢慢平静下来,"事实上,除了1等于5以外,别的条件都是用来干扰思维的,对这道题的答案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铁门"咿呀"一声,朝里开了个15度左右的小角,门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前辈,多谢。"我朝空中抱了抱拳,推门进去。

四。前世残情

我们刚踏进门内,墙边两排火把顿时亮了起来,这种20世纪中叶后才逐渐兴起的感应技术,没想到在南齐时就已经发明出来了。

环顾四周,空空如也。

好在最近见多了这样的事,有些见怪不怪了,要不然非得吓出尿来不可。

面前一条地道——与先前走过的那段半斤八两——顺着一个个火把向远方延伸,中间似乎有些岔路,一眼望不到头。

我们沿着直线走,对途经的许多岔路视若无睹,又渴又饿,机械地走了很久,又走到了一扇半掩着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我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看看身边的江骁。

"不止是眼熟而已吧,"他一弯腰,捡起了那把我用来刻字打草稿的水果刀,"这是你刚才用过的吧?"

"难道说,这是一个环路?"我呆呆地看着那把刀,"但是不可能啊,我们一直是走直线的,没有转过弯呀!"

"你还自称数学是强项呢,"他不忘揶揄我,"当一个圆很大的时候,其中的每一段都像是直线一般。我问你,地球是不是圆的?"

"嗯,也有道理。"我推开铁门,里面的火把又一下子全亮了起来,"这回不走直线了,专挑岔路走,多拐弯,但不要朝同一个方向。"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他强打精神,和我大步地往前走。

第一个岔路是向右的。岔路的基本设施和"正路"并无二致,至于为什么叫它岔路,或许是因为"正路"先入为主的缘故。

先入为主。这句话里包藏着太多的涵义。

我们走到岔路上,刚走出几步,江骁忽然折回去,在路口处放了个位标,想了想,又在地上刻下"江骁到此一游"的字样。

歪歪扭扭的字,让人不忍卒看。

岔路上也有岔路,方向各异,我们按一左一右的原则不断变换着路线,谈不上有什么目的性,好像是在赌气,跟那扇铁门赌气。

转了五个弯后,铁门赫然挡在面前。

"靠!跟冤鬼一样阴魂不散!"江骁气急败坏,"这里到底有几扇这样的铁门呀?!"

"进来看看就知道了。"我边说边推门踏进去,再一次地享受南齐时代的自动感应技术。

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第一个岔路口,岔路毫无悬念地向着右边。

路口的地面上,一行春蚓秋蛇的字——"江骁到此一游".

"这个字除了你,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写得出来。"我大略地扫了一眼,"还有这个位标,那是颖岚送你的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背后还写着‘YL‘两个英文字母。"

他捡起位标,蹲在地上,沮丧地点点头。

(吕渊日记)

如果说再见,是你最后的消息,为何我怎么想也想不起,你当时的表情,你当时的心情,有没有一点痕迹可寻。如果说再见,是你唯一的消息,我仿佛可以预见我自己,越往远处飞去,你越在我心里,而我却是你不要的回忆。

——张宇《消息》

8月16日。天气不详。

事情越来越不符合逻辑,别说逻辑,就连常理都不符合。我开始动摇我坚持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论的观点,在这里,我想对我的马哲老师说声抱歉。如果我走到大街上,对一百个人说我自己是南齐皇帝转世,聪明的你告诉我,会有一个人肯相信吗?可是,这一切,根本容不得我对自己的身份有丝毫的怀疑。当世界上所有人都说你是疯子的时候,即使你的头脑再清醒,也是要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进入这座墓宫以来,我的膝盖已经痛了三次,说明我已经在这鬼地方不见天日地过了三天,然而我却一直好好地活着。在这里,能量守恒的定律根本用不上,或许是翟衍和如梦所说的那个封印的力量使然。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就像许多港台烂片中描述的那样,一个英雄人物的同门师兄弟,往往不是平庸至极就是败类反派,这次亦不例外。但是,我始终相信,邪不压正,这就是经常看国产片所总结出的结论与心得。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一句话,如今就算是个还没发育的小孩子都能朗朗成颂,但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明白它的意思?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过去我对这一句话的理解,是很肤浅的。亲爱的,也许你说的对,以我那半桶水的文学素养,要真正读懂那些大师的名句,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

生是为了记得,死是为了遗忘。有时候,遗忘比记得幸福。

但是,我开始试着相信,有一些前世的深刻记忆,会在冥冥之中,永远地传递下去。

"还走吗?"我休息了片刻,感觉又有了力气,于是挤出个笑脸,拍拍他的肩膀。

"当然,"他也象征性地笑了笑,"不然就是等死。"

"绕了那么多圈,还没感觉累么?"半空中炸雷般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上判断,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出数学题的前辈,"别白费劲了,我布的阵,就算是翟衍来了,也未必能闯得出去,皇上,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呀!"

皇上?皇上也在这里么?我和江骁面面相觑,同样的疑惑困扰着我们,气氛紧张压抑。

"皇上,你只顾见你的柳贵妃,却不来见我,当真把我这个先皇钦定的皇后视若无物吗?"那声音极为悲凉,像是从冰窖里传来一般。

"前辈,你的话我们不太明白,"江骁仰起头,"翟前辈说,萧宝融死在千里之外,根本就不在这里,你所说的皇上到底是谁呢?"

"放肆!就你也配直呼皇上名讳!"那女人厉声道,"我与皇上谈话,不关旁人的事!"

江骁识趣地不再说话,忿忿地站到一边。

"皇上,我只问你一句,"那声音缓慢下来,温和了许多,"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前辈,你是在和我说话么?"我静默良久,终于大胆地发问。

"呵,皇上,你的幽默感不减当年哪!你难道忘了你曾说过‘解出此题之日,便是朕与皇后相聚之时‘的话了么?"

我沉吟半晌,不知如何对答。这种说法实在太不可思议,而且逻辑上也不严密,要是有许多人都做出了那道题,难道就能说他们都是萧宝融?

"抱歉,前辈,我想你是认错人了,"我真诚地笑笑,"像这样容易的数学题在我们那里十分常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皇上,你当我是小孩子吗?就算那道题不能说明问题,你胸前别着的那支珠簪,难道也不能说明问题?"她忽然把声调提高了八度,"柳贵妃,你给我出来说清楚!"

"皇上万岁,娘娘千岁。"转眼间,面前多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正是柳姑娘。

我低头看了看上衣口袋,别在上面的那支簪子,竟然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眼角余光依稀可见江骁讶异的表情,这样亲眼所见的神奇景象怕是他做梦都不会想到。

"柳姑娘?真的是你?"我又惊又喜,没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场合,真有点不敢相认。

"嗯,是的。皇上,我一直……一直没有离开过你,"柳姑娘低了低头,像是害羞的样子,"其实从你刻下那首词时,我便大致知道你是皇上了,但一直不敢告诉你,因为我害怕你会像上次那样,离我而去。"

"可是,萧宝融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死在千里之外了,这你们都知道的呀,我怎么可能是他呢?"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

"皇上,你就是皇上,只是不叫原来的那个名字而已。"她用修长柔润的手指轻轻滑过我的嘴唇,神情淡然却坚定。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前世是萧宝融?或者换句话说,我是萧宝融的转世?"这样的论断居然是发自一个无神论者之口,确实有点讽刺的意味。

"没错,有一些前世的深刻记忆,会在冥冥之中,永远地传递下去,大多数人或许一辈子都感受不到有关前世记忆的片段,那是因为,他们一直没有遇到一个合适的契机来触发这段记忆罢了。"柳姑娘微微抬头,与我的目光短暂交汇,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但是你不同,你是皇上。"

我缓缓地点头,这样的情景,也着实由不得我不信。

不过萧宝融这个皇帝也确实够窝囊的了,南齐本来就又小又弱,再加上还是个末代皇帝,说出去都不怎么光彩。要是我的前世是李世民或者赵匡胤,那倒还有些吹嘘的资本。

"皇上,你终于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那女人,不,应该叫她皇后了,从铁门的方向慢慢朝我走来,"那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么?"

皇后越走越近,火把渐渐照亮了她的脸庞。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皇后,也是一个美女。

"皇后,我相信,皇上一定是爱着你的,"柳姑娘见她走近,向边上江骁站的地方退了几步,"要不然,他怎么能记得并解出那道数学题呢。"

"你给我闭嘴!我问的是皇上,不是问你!"皇后还是很泼辣,这让我不由担心起前世的萧宝融来。

"我不知道,就算我是萧宝融转世吧,可是我实在回忆不起我是否曾经爱过你。至于那道数学题,虽有取巧成分,但终究不算太难,不足为凭。"我默然地摇了摇头,轻轻地说,"或许,在那一段记忆里,没有你。"

皇后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不动,脸抽搐了一下,表情复杂,面色苍白,嘴角微微颤抖,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有她吗?"许久,皇后抬眼望向身边的柳姑娘,微启双唇,挤出一句不算太完整的问句。

我不禁侧过头看了看柳姑娘,她也静静凝视着我,眼睛里充盈着依赖与哀怜,那一场绚烂的烟花和鲜红的血色又浮现在眼前。于是我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是的。我爱她。这种感觉直到现在依然存在,并且从未消失过。"

"那看来我是这里多余的人了,皇上,你好狠心,"皇后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凄凉,连我都有点不忍起来,"当我没来过吧,你保重。"

"娘娘,等一下,"一直保持沉默的江骁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叫了出来,"你难道不想与皇上鸳梦重温吗?"

皇后愣了一愣,迟疑了片刻,还是慢慢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地走远。

如果她走了,那我们就几乎等于是被宣判死缓了。正如她所说,她布下的阵,就是翟前辈这样高深莫测的人,也不一定能够闯得过去。

"我和你们皇上是很好的朋友,我对他的了解比你们两个加起来都要深,"江骁继续高声发表着演说,"他就是这样的人,死要面子,从来不肯轻易承认喜欢谁。其实前两天在火车上,他半夜说梦话时还念叨着一个女人,好像叫韩……"

皇后一惊,停下了脚步,并不回头:"他当真还记得我?"

我惊讶地望着江骁,学历史就是有用处,至少能知道萧宝融的皇后姓韩,不然也不会一句话就把皇后给镇住。

身旁的柳姑娘竟也信以为真,怯怯地望着我,却不走近。

"江骁,别给我胡说八道!"我呵斥道,"我几时这样说过!"

"皇上,看来你真的变了许多,你从前可不是这般口是心非的呀。"皇后转身又走回来,"若你在梦中不曾唤过臣妾,旁人又如何知道臣妾的姓氏呢?"

看来我的反驳起到了一个与预期相反的作用,不但没能否定江骁的说法,反而旁证了他对我作出的那句"死要面子"的评价。

越描越黑,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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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干脆扭过头不说话,随她自己去想。只要柳姑娘不要被江骁的那番信口开河的胡话所蒙蔽,别的事情倒是真无所谓。

"皇上,只要你说一句,你真的爱过臣妾,臣妾愿意助你解开这座墓宫的封印。臣妾听说,这一切,都与一支竖笛有关……"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皇后话音未落,便被铁门处响起的一声怒吼打断,一个高瘦的身影飘然而至,灰白的长发半掩着布满沟壑的老脸,"就凭一道数学题便断定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是皇上,你怕是想皇上想疯了吧!"

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我心中一个激灵:"你是……翟前辈的师弟?"

"翟衍也配用前辈这两个字!"他的神色极为轻蔑,似乎并不把翟衍这个师兄放在心上。

"郦辛?!"皇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惧,显然是对这个不速之客抱有三分忌惮。

"娘娘,别来无恙啊,你的‘围城之术‘愈发精进了,"他依旧是一副轻蔑的口吻,"吕渊,你也很有长进啊,居然冒充起皇上来了。"

"真是可笑,我冒充萧宝融干什么,"我有点反感他的语调,于是也换了副轻蔑的口气,"是不是萧宝融手上捏着你的把柄,所以才那么顾忌。"

"呵,我不跟小毛孩子一般见识,"郦辛竟不拿正眼看我,转头盯着皇后,"娘娘,一千多年了,好不容易才出现这么个能给我解闷的人,你就不要跟我争了吧。何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封印一旦解除,我们也都不复存在了。"

"不可以!"柳姑娘大喝一声,张开双臂挡在我面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柳贵妃,失敬失敬。"郦辛仍是一副痞样,听得人直生出打人的冲动来,"要是不想被锁到簪子里去,最好乖乖地让开。"

柳姑娘微微怔了怔,脚下却没有移开半步。

我上前两步,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俯身说:"别担心,他伤不了我。"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吕渊,而是南齐和帝萧宝融。

"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带走他,而且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他就是皇上。"皇后也站到了我的面前,我感激地望了望她,在火光的映照下,她愈加显得明丽动人,一改最初给我留下的"刁妇"形象。

"哈哈,就你们这点道行就想与我抗衡,你们也未免太天真了吧。"郦辛说完,手朝江骁的方向轻轻一挥,一块石头便仿若被研成了粉末一般,四下飘散。

江骁惊得瞠目结舌,从他还来不及收回去的姿势来看,应该是他刚才偷袭未遂。

"郦辛,你别太狂,"皇后的声音有些发抖,"你以为我这里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刚赞了你一句,你就真以为你的‘围城之术‘是个多了不起的阵法了?"郦辛眼睛向上一瞟,露出一大块眼白,"当然,要是娘娘舍不得我走的话,我也可以考虑。"

"你想怎么样?"我不想让皇后难堪,于是从皇后边上绕过去,直走到他的面前。

"不想怎么样,就是太闷,想留你多待一段时间。"这句话他说得倒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可不行!"江骁和柳姑娘异口同声,像是排练了好多回的样子。

"其实我倒无所谓,陪你玩玩应该也很有趣,"我惊讶于自己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且居然也不再把对方称为"前辈","可是这里没吃没喝的,要不了多久,恐怕我和他都会饿死渴死,到时候也就不能陪你多玩了。"

"原来你担心这个,"郦辛夸张地摇了摇头,"从你们走进这里的那一刻起,就不再需要吃的与喝的了,甚至,你们连睡觉不需要,哈哈。"

也难怪,在这里过了两夜,我们竟然一点都没有想要睡觉的感觉。

"那出去后还需要吃与喝吗?"我有点好奇,也有些担心,要是真能做到不吃不喝,固然能节省相当可观的一笔开支,可是也少了一样最基本的乐趣。

"一旦脱离了墓宫封印的控制影响,自然就又恢复成平常那样。但是你觉得,你有这个本事出去吗?哈哈哈哈……"

"那你既然自诩本领高强,你能出去吗?"江骁在一旁插话。

"我和你们不一样,"这个问题显然触到了他的痛处,他反常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在这里,无法离开。"

"那她们呢?"我指了指身后的皇后和柳姑娘。

"她们也一样,一旦封印被解除,这里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永远地不复存在。"郦辛又恢复了他原来那副傲慢轻蔑的样子,"而你们要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便是破除这座墓宫的封印,这一点,我想翟衍已经告诉过你们了吧?"

"嗯,翟衍确实说过,如果我们破除了封印,那连他也会随之魂飞魄散的,"我也不隐瞒,"可是有一点我始终想不通,翟衍与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舍身帮助我们这两个素昧平生的人呢?"

"因为你是皇上呀。"柳姑娘站在身后,拉了拉我的衣袖提醒我。

"连翟国师都那么说,那还有什么好猜疑的!"皇后嗔斥道,"郦辛,还不拜见皇上!"

"娘娘,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翟衍疯了,我可清醒得很!"郦辛的脖子上鼓起几根粗硕的青筋,脸上的肉扭曲得很难看,"莫说他不是皇上,就算是皇上真的活过来了,也休想离开这里!"

"你的意思是,不管我是不是萧宝融,你都不放我走喽?"我淡淡地问他。

"正是。"他想也不想,仿佛早有了答案。

"我最开始还当你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呢,结果也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江骁说话的轻蔑程度比郦辛有过之而无不及,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我就纳闷了,你和翟前辈同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做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捏?"

明显的东北腔调,让我想起范伟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对着高秀敏蹦出来的那句经典台词。

"呸,乌龟才怕死呢!"郦辛的脸色更加难看,看来对付这种历史人物,的确需要历史系的人出马才行,"吕渊,我说过,我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你要是敢,就来和我做个游戏,要是你赢了,就当是天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要是你输了,也别说我欺负你。"

"好,就是这样。"我一口应承了下来,也不去问那是个什么样的游戏,不去想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8月16日中午。成都铁路指挥中心。

"Z5编队到达怀化了吗?"刘主任推门进来,嗓音嘶哑。

"刚到,正在怀化待命。"屏幕前的一名工作人员回答道。

"编队的具体人员配置如何?"刘主任来不及擦汗,直走到监控台前。

"Z5编队由5架军用直升机组成,每架机载精锐防暴救援武警4名,高级机械技术人员2名,另应《南方周末》报社的强烈要求,搭载了该社的一名摄影记者。"

"爬哟,那些记者的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刘主任忿恨不已,似乎对媒体的人没有任何好感,"要不了多久,那些湖南和贵州的小报社也都会像狗嗅到屎一样倾巢出动,天晓得那些人会把这件事添油加醋成啥样子!"

"那也不一定,"有人插嘴道,"能不能回来都还说不定呢。"

"乌鸦嘴!"刘主任瞪了他一眼,"好了,不说那些事,全程监控Z5编队,随时保持联系,你看,他们好像已经出发了。"

果然,屏幕上Z5编队的那个点一闪一闪,开始朝玉屏方向缓缓逼近。

刘主任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来回地踱着步,面无表情,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近了,近了……"工作人员像念经一样小声地自言自语,像是在为它们祈祷。

"进去了?"刘主任兴奋地走到监控屏幕前。

"还没呢,快到那块地方了。"

"嗯,立即呼叫Z5,请他们千万要小心,适当放慢前进速度,随时与我们保持联系,"刘主任略一沉吟,"即使与指挥中心和本部都失去了联系,也请他们务必在原地待命。"

刚说完,眼睛再往屏幕上看的时候,Z5编队的那个红点已经不见了。

刘主任指间的香烟,默然地落到地上,一缕灰白的烟雾静静地向上升腾。

地道里的空气很潮湿,像是平常雨后初晴时的样子。

郦辛的话让我至少可以确信两点:一是我和江骁还活着;二是即使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我们也还可以在这缺水少食的环境里活上一段时间。

"爽快!"郦辛抚掌大笑,"我就喜欢爽快的人!"

"你还没说怎么玩呢,"江骁打断了他的笑声,"凡是游戏,都应该有个规则吧,这个规则,是我们和你一起商量着定呢,还是你早已拟订好了霸王条款,逼我们接受呢?"

"没那么复杂,"郦辛冷冷地看着我,"她们不是都认定了你是皇上转世吗,我现在也正好能给你一个证明的机会。"

我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只能笑吟吟地看着他。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没等我问他,他却先问起我来,"翟衍给你们那件法宝的时候,告诉过你们它的奥秘吗?"

"奥秘?好像没说过,"我摇摇头,"他只是说,碰到不能确定方向的路口或者陷入困境就摇出一张,会带来一些有用的指示。不过,似乎也不一定,有些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有些牌根本就看不到……"

"你们之前摇出过吗?"

"当然,摇了五张,一张比一张不知所云。"江骁显得很无奈,感觉像是买到了假货。

我看了他一眼,想纠正说只摇了四张,但转念一想,这点差别也无关大局,于是也就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呵呵,翟衍聪明一时,糊涂一世,竟交给了你们两个笨蛋!"郦辛很兴奋,"为了我们的游戏能比较公平一些,我来告诉你们这其中的奥秘吧,来,再摇一张出来。"

江骁虽然不信他肯那么好心地告诉我们牌的奥秘,却还是听话地将手里的铁盒翻转。

地面上忽然生起一股向下的旋风,牌一张一张地被吸落下来,在空中漂亮地打着转。江骁死命地抓住铁盒,倾尽全力将它翻转回来。

四十八张牌整整齐齐地铺在地上,组成了一个纵六横八的方阵,牌面全都是向下的,上面的图案全部都看不到。几秒钟后,全部在地面上融化。

众人目瞪口呆,等待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意外的是,竟然什么事都没有。

智商再低的人也能猜到是郦辛搞的鬼了,江骁怒道:"你不是要告诉我们这副牌的奥秘吗,怎么出尔反尔呢!"

"谁出尔反尔了,"郦辛轻描淡写地说,"你们难道还没看出来,要是摇出来的是正面向下,它的法力便无法发挥吗?"

"那照你这么说,这些牌就这样作废了?"我还是不死心,想确认一下。

"不错,"郦辛放慢了语速,"当年师傅偏心,将这一副甲子降魔符给了他。师傅死后,我多次和他斗法,他为了胜我,用去了其中三张,你们两个笨蛋在此之前白白浪费了五张,这里又被我吸出了四十八张,盒子里……"

"是不是只剩最后四张了,"我大胆地猜测,"既然是叫甲子降魔符,那想必总共只有六十张吧。"

"孺子可教!"郦辛点点头,"你们就用手里这四张降魔符,来和我做这个游戏吧,也不算是我欺负你们。"

"乐意奉陪。"我和江骁对望了一下,很有默契地应道。

"皇上……"柳姑娘拉着我的手,低低地唤我,声音里满是不舍。

"别喊皇上,怪怪的,还是叫我渊吧,"我轻轻地捧起她那张令人心醉的脸,"柳姑娘,你还记得吗,你念的那首词最后一句里,有我的名字。就是在那时,我冥冥之中感觉到,这首词和我,或许是有些关系的。我回来,一半是忽然生出了写词的灵感,一半是想证实自己的猜测。"

"渊,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的猜测是对的,"柳姑娘低垂着眼帘,羞涩地不敢朝我看,"其实,你也不应该叫我柳姑娘。"

"那我该叫你什么?"我又想起她曾经说过的话,"你不是说你自幼进宫,没有名字吗?"

"父母确实不曾给我起名,但蒙皇上恩宠,赐了我一个名字——柳如梦,"她抬眼看了看我,眼波流转,"渊,叫我如梦就可以了。"

"如梦,如梦。"我反复低吟了几遍,百感交集,慢慢地低头吻她,像做实验一般小心地探进着,全然不顾身边皇后的异样眼光。

我以前并不知道,当一个吻,用尽了全身的气力,竟然也可以做到如此的蚀骨销魂。

"吕渊,别磨蹭了,我可没闲心看你们两个在这里亲亲我我的。"郦辛发话了,"你当年……皇上当年可不像你这样儿女情长。"

江骁意味深长地望着我,我用微笑回应。郦辛的这句话,让我对自己是萧宝融转世这一事实,更加确信不疑。

"急什么,"江骁顶了一句,"绕了半天,还没说规则呢。"

"没什么规则,"郦辛干笑了几声,"准备好了的话,就跟我来。"

我还没作出什么反应,他已经甩开步子向前方走去了,干瘦的身板披着一件麻布上衣,让人想起风中摇曳的枯枝败叶。

"我走了,"我走到皇后面前,认真地看着她,"身为一个男人,有许多事是必须要背负的,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我是不是萧宝融,我都得跟他走。"

"皇上……"皇后的眼眶里,分明有两粒晶莹的东西在打着转,却强忍住不落下来。

"很遗憾,如果前世的我亏欠了你,只好留到来生再来补偿了。"我也隐约感到鼻子一酸,连忙转过头去,却被她从身后拦腰抱住。

我和你吻别,在无人的夜,我的心,静静迎接伤悲。张学友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响起,一个声音在内心默默地重复着,吻别,吻别……

我转过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清澈而明亮,一眼即可望穿。

我实在无法把这样的眼神,与最初那个把我关在铁门外让我解数学题的泼妇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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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印象固然重要,但是很多时候,它也未必是正确的。

正出神地想着,皇后忽然抓起我的头,把它转到正对着她的方向,然后两片好看的嘴唇就不由分说地贴了上来。如此被动的吻,我以前从未有过。

脖子快要被扭断了,呼吸也急促起来,我拼命吮吸着她的舌头,如果今生的记忆真的可以传到来世的话,那么这个歇斯底里的吻,应该不会被遗忘。

前世辜负了的人,今生就算不能够在一起,说什么也要留下一点刻骨铭心的东西。

正如如梦先前所说,我真的希望这一世的深刻记忆,能在冥冥之中,永远地传递下去。

没想到,皇后竟然也是这样想的。

舌尖忽然像被钢针扎到了一般,受反射弧的作用,我一下把头挣开,一股温热的感觉在舌尖与唇齿间流淌,我向地上啐了一口,鲜红一片,仿佛是暗夜盛开的血色玫瑰,诱人却充满危险。

再看皇后,已然软绵绵地瘫倒下去。

"皇上,其实臣妾苦练这‘围城之术‘,就是盼望有一天,皇上能回到臣妾身边,永远都不离开。"皇后勉力支撑着,气息越来越弱,"但是这个愿望看来越来越渺茫,所以臣妾逼不得已,才用了这个方法。"

我扶着皇后,一时间也理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原来‘围城之术‘的最高境界,是要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但是,皇上……臣妾不后悔,因为臣妾能够……能够永远地和你在一起了,永远地……融在皇上的……血……"

皇后在我的注视下,和那些牌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感觉好像是刚从梦中醒来,却遍寻不到梦里的那个人。失落像是疯长的杂草一样,在内心迅速蔓延开来,无边无际。

她的最后一句话,让我觉得她并未离我而去。她只是暂时地隐藏了起来,我看不到她,她却可能在身边默默凝望着我保佑着我。也许在某个特殊的时刻,我还可以再见到她,这个有着清澈眼神的美貌女子。

"如梦,"我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我要走了。"

身后鸦雀无声。我转过身,只见江骁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皇后怎么了?"我还没开口,他却先问起我来,"对了,柳姑娘呢?"

我不答话,往自己胸前瞟了一眼,那支温润洁白的珠簪不知何时,已经乖乖地插在上衣口袋上了,我放心地舒展了一下手臂,给江骁使了个眼色,朝着郦辛的方向追了上去。

一路狂奔,赶上郦辛的时候,我们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三个人并肩向前走着,各怀心事,这次没有再遭遇接连不断的铁门和盘绕缠复的回路,不晓得是这个阵法失灵了,还是我们俩沾了郦辛的光。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我捏了捏包里的瑞典货,稍稍有了点底气。

江骁也把手里的铁盒握得极紧。自从知道这是连郦辛都畏惧三分的甲子降魔符,我们都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知道六艺么?"郦辛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十分倨傲地反问道。

江骁想了一想,也许觉得不应该是指《诗》、《书》、《礼》、《乐》、《易》、《春秋》这六本儒家经书,于是试探性地捅捅我:"是不是指琴棋书画之类的东西?"

我茫然地摇摇头,"六艺"这个词以前倒是听说过,但具体是指什么,却真的说不上来。

书到用时方恨少。恨少的时候,装死不说话反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礼、乐、射、御、书、数,是为六艺。"如梦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郦辛当年以齐国第一才子自居,对皇上尤为不服,他说不定会和你比试六艺。渊,多加小心。"

我轻抚珠簪,含笑点头:"六艺者,礼、乐、射、御、书、数也。"

"不错,"郦辛走到一扇积有少许尘土的木门前,停下脚步,"萧宝融当年,治国平天下是大大的不行,但在六艺上的造诣颇高,在历代的皇帝里也算是很出众的了。"

木门的上方,书有四个遒劲的大字,最右边一个是"六",依次往左的三个字,一个比一个难认,估计江骁才能够看懂,

我不否认,郦辛的评价尚属中肯,但他擅呼皇帝名讳实是大逆不道。此一时,彼一时,毕竟南齐都已经亡国一千五百年了,更何况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忠臣。

"听你那么说,想必你也一定精于六艺吧?"我也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礼尚往来,当无法谦虚的时候,夸一夸对方也是好的。

"精于六艺,哈哈,精于六艺又有什么用,"他仰天长啸,声音竟分外悲凉,"以匠及器,以人推文。世人莫不如此,哀哉,悲哉!"

"以匠及器,以人推文。"江骁重复默念了几遍,"你的意思是,皇上的六艺水平其实不如你,但就是因为他是皇上,所以世人在评判时,总是习惯把赞美的言辞献给他,是吗?"

"正是如此!萧宝融若不是皇上,他未必能在六艺上胜得过我。"郦辛忿忿地说,然后盯着我看了许久,"吕渊,你应该能猜到我想要做什么了吧?"

"你不服萧宝融,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哈哈,怎么没有关系!"郦辛背过身去,"娘娘和柳贵妃都说你是皇上,要是不趁这个机会和你比较一下,怎么知道你是真是假呢?"

"你这句话的逻辑很有问题,呵呵。"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如果我赢了,并不能说明我就是萧宝融;同样,如果我输了,也不代表我一定就是冒牌的。"

"住口!"郦辛的脸色里透着一股阴冷之气,"要是你输了,不管你是不是萧宝融,都将永远地留在这里,再无出去的可能;要是你赢了,那么你就是萧宝融,再怎么说,我这个齐国第一才子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并不是随便谁都能够赢得了的吧。"

他的语气十分坚决,看来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

我表面上无比镇定,心里却上下不停地打着小鼓,暗自盘算着比拼六艺的胜算。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游戏了,它事关我们能不能从这里离开。

六艺中,有些是可以明确分出胜负高下的,比如射与数,射就是射箭,数就是数学,这两项的输赢一般较容易判断。但其他的几项都见仁见智,没有一个统一的评判标准。

"为了使胜负没有争议,我特地把你们带到‘六艺会馆‘来,"没等我问,郦辛抢先解释道,"这里面,有六位脾气古怪的高人,每个人都精通六艺中的一样,堪称圣者。当年为了躲避战乱,隐居到这墓宫之中。"

原来这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是"六艺会馆",我暗暗记下,将来如果能出去,也好向朋友们炫耀一下。

"六人中,御圣在逃亡时身受重伤,失去了双腿,于是转而潜研棋术,亦有所成,或许御车和御棋,本质上也有一定的共通之处。"他接着说,"六位高人虽一直居于此馆,相见时却形同陌路,性格也大多怪癖,寻常人极难与之相处。"

"嗯……是让他们做我们的裁判么?"我实在不明白郦辛要与我比拼六艺,与这六位圣者又有什么关系。珊怡常说我,连猜测都缺乏想象力。此言非虚。

"不,"郦辛慢条斯理地说,"既然到了这里,当然是要和他们比试一番。"

"可是,这样怎么分出我和你之间的胜负呢?"我越听越糊涂。

"这个不难,"郦辛伸出一直藏在那件灰白色长袍下的双手,"你们自己看。"

他的两只枯树般的手上,总共只有七根手指。左手的中指和无名指,还有右手的食指,竟然齐根断去,其状可怖之极,看得人心惊胆战。

"怎么会这样!"我们一起失声叫了出来。

"六位高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进入‘六艺会馆‘的人,必须要轮番地和六人比试,若输给了其中一个,便要断其一指,"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当年我心高气傲,误入这里,结果输给了其中三个。"

"要是侥幸胜得他们其中一位一招半势呢?"我天生就爱把什么事都往好的地方想,不希望把事情想象得过于糟糕。

"那在他那里便无事,不必受断指之苦。要是能连胜六个,那便能全身而退。"郦辛的痞样又显露出来,气焰嚣张,似乎在嘲笑我们绝对不可能做到,"你们出来后,如果断指的数目比我少,就算是胜了我了,哈哈。"

"胜了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离开这里了?"江骁反诘一句。

"胜了我?"郦辛愣了愣,"要是你们胜了,我立刻从你们眼前消失,愿赌服输嘛,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决不阻拦。但是你们可要想好了,这‘六艺会馆‘可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一旦进去了,就必须和六位高人全部比试完后,方能离开。"

按理说,六位高人都是圣者的级别,我与江骁决计不可能赢得了他们,但是我们手上还拿着那盒甲子降魔符,而且万一实在遭遇不测,我和江骁还可以利用那个电磁指南仪来逃离现场,胜负关系霎时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好吧,反正我们也没有退路,"我看了看江骁,毫无惧色,"就这样说定了,你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出来。"

我敲敲门,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没有一点反应。

我不愿浪费时间,向着江骁招了招手,我们一起站在木门的正面,使劲把门拉开一条小缝。门里忽地生出一阵强劲的吸力,慢慢地把我们吸向门内,越是抵抗,那阵吸力便越强劲,双脚滑行的轨迹在地面上清晰可见,就仿佛是被一辆大车缓慢地向前拉行。

五。玉箫咒怨

"六艺会馆"内的景象,让我们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当然,如果是人为的,就应该用"巧夺天工"这个词了。

虽然我是个理科生,但是高考时语文这一科也不是作弊或是找枪手代考上来的。

在这样一个地下墓宫里,居然还有这般的人间仙境,不禁让我对"世外桃源"的可信程度平增了几分。

古色古香的民宅周围,环绕着各种奇花异草,大多是我叫不出名字的,一阵阵奇香扑面而来,胜过我所闻过的所有香水的味道。幸好珊怡不在这里,否则回去后她一定会缠着我逛遍杭州和上海的大商场,去寻找这种香型的香水。

当一种香水的味道,连我都忍不住多吸几口的时候,那一定没有一个女生能够抵挡住它的诱惑。对于这一点,我始终坚信不疑。

回头看看江骁,他倒好,正环顾四处取景照相呢。也不知他先前趁我没注意时,用掉了多少张胶卷。

一曲若有若无的悠扬的琴声在前方不远处幽幽传来,却又不确定具体是在什么地方,我想起小时候捉蟋蟀时,蟋蟀的声音时左时右,总是让我辨不清方位。

听着这样的音乐,心情也觉得无比放松,不知不觉中,我们竟跟着音乐的指引,走到了一间小屋前面。小屋的门大开着,但却有一袭卷帘遮掩,隐隐约约地,看得到里面有个模糊的人影安静地坐着,琴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似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我和江骁定在原地,如痴如醉。

琴声从角调转为羽调,缠绵悱恻,高音激扬而温婉,恰似一对恋人沉浸于爱河之中,脑海中浮现出与珊怡在西湖边拥吻时的情形,接着又想到与如梦在那耀眼光芒下交欢的场景。在这样的音乐下,除了爱情,再不能想到其他。

江骁也是愣愣地听着琴声出神,从他嘴角甜蜜的微笑便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琴声急转直下,忽然从羽调下降到宫调,眼前呈现出一派沙场上的厮杀场面,刀戈相接,鼓角争鸣。琴声中,有千军奋勇之形,有万马奔腾之状,有两军阵前的窒息氛围,有摧城拔寨的无畏气势。直听得人青筋突布,血脉贲张。

江骁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我也捏得极紧,但是由于天生关节构成的不同,所以再怎么使力,也捏不出他这样的效果来。

正要享受直捣黄龙的快感时,琴声戛然而止。

最后的一个音竟是极高,尖锐破空,绕梁不绝。依照常理来分析,这应该是琴弦忽然断裂所致。

"门外何人?"屋内低低传出一句,不怒而威,霎时将琴声的余音压了下去。

"在下吕渊,搅扰前辈抚琴,请前辈见谅。"我向门里作了作揖,"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前辈应该就是乐圣吧?"

"世上精于琴术者,成千上万,如我这般寻常之人,焉能妄以圣居之。"屋内依旧是低低的回答,一字一句中,带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严。

"前辈过谦了,凡人的琴声只可以听,而前辈的琴声却可以看。"我略一思忖,认真地说,"在下方才在前辈的两段琴声中,看到了许多具像的东西,现在仔细想来,前辈似在讲述一个朝代覆灭的经过。"

里面轻轻地"噫"了一声,接着一阵沉默,那人站了起来,竟是极矮极胖的身段。

卷帘自动地向上卷起,好像是受了遥控一样。借着昏暗的光线,我们看清了门里的那个人,背对着我们立着,不能说是仙风道骨,但是举手投足之间也透出些许飘逸之态。

"年纪轻轻,竟然也通晓音律,不简单。"他低低咳了一下,"两位请进。"

我们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也许人天生就有一种对命令的服从性。况且江骁一直在我身旁没有说话,而那人竟然能够知道门外站着的是两个人,就足见其听力已臻化境。

精通乐理的人,拥有出众的听力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毕竟像贝多芬这样的另类,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

我们走到他背后五六米远的地方站定,他慢慢转过身来。一张长满横肉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我的脑子里无厘头地想到了《天龙八部》里被阿紫毁了容的康敏。虽然性别不同,但是面部的惨怖程度却是黄鱼水鲞半斤八两。

而且老实说,他的这张脸即使没有被毁容,从上面也看不出一丁点儿的艺术家的气质来,如此粗犷的一张脸,倒有点像在市井里挥刀卖猪肉的。

我努力作出镇定的表情,就像是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疤痕一样,江骁也是一样,除了呼吸的频率稍微变化了一下,别的丝毫看不出有什么惊讶之状。

"两位不必惊讶,"他温和地笑笑,"你们能够到这里来,也算是我们有缘。我这伤皆因为情所困,唉,不提也罢,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位能令前辈挂心的女子,定非寻常之辈。"我叹了一口气,有感而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好,好!"他连连抚掌,脸上流露出惊喜之状,两只眼睛像甲亢一般,在我周身上下扫视,"想不到我苦参‘情‘字千余载,还不及你方才脱口而出的两句,难得,难得!请坐,请坐。"

我稍稍愣得一愣,随即释然,一个生活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齐人,绝不可能听说过金代词人元好问的这一首《摸鱼儿》,尽管它是那么的脍炙人口。

"在下信口胡言,前辈勿怪。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到这里来,是为了完成和郦辛的一个赌约。"我和江骁拉开长凳,并排坐下。

"郦辛?怎么会是他?"乐圣摸了摸下颌,若有所思的样子,"也好,我们言归正传,这里的规矩,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你们难道不害怕吗?"

"嗯,前辈,如果今生都不能再见到自己所爱的人,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咬着上唇,硬着头皮鼓足勇气,"与这个比起来,缺失几根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很想念我的珊怡。亲爱的,要是从此以后,我再也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再也无法回到你的身边,谁会在你不开心的时候甘愿做你的沙袋,谁会在你每晚睡前亲吻你的长发你的额头,谁会在你醒来的时候为你唱那首好听的《童话》,谁又会在你今后的生命中,像我一样刻骨铭心地爱你。

眼眶不争气地湿红了,刚才说的那些,倒也并不仅仅是没有退路时撑场面的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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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就看在你那句‘直教生死相许‘的份上,我就不应再为难你,"他回身用那粗糙的大手往先前弹奏的古琴上重重一拍,顿时将其余的琴弦也全部震断,裂鸣声交缠在一起,像一条纠结在一起的麻绳,"你只要能辨出哪根弦是在弹奏时崩断的,便算是你胜了。"

话音刚落,他微一抬脚,琴便上下翻滚着迎面向我们飞来,我们不敢有丝毫松怠,合力将它接住。胸前的珠簪不小心落到了地上,我连忙拾起,重新插了上去。

揣测乐圣的意思,大约是要我靠听力与记忆,来判断出先前断裂的那一根。个人认为,这和警匪片里常见的拆卸定时炸弹的难度不相上下。都是几选一的概率,而且最要命的是只和运气有关,若是幸运女神不小心打了个盹,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是这根吧?"我正看着琴犹豫不决,江骁却拈着其中一根,作出了判断。

"你怎么知道?"我侧过身小声问他。

"你忘了我有把破吉他?"他看了看乐圣的背影,很有把握的笑笑,"旧病成良医,吉他的断弦我见得多了,就是这个样子的,而你看别的那些的断口处,明显与这根不同。"

"唉,后生可畏。"乐圣头也不回,语气中满是无奈,"无论如何,你们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输了,你们走吧。"

我和江骁像获得了大赦一般,放下残琴,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卷帘自动地落了下来,将屋里屋外隔成两个世界。

"不对,"我停下了脚步,推了推江骁,"刚才他连头都没回,又怎么知道我们选的这根是不是正确的呢?"

"我也觉得蹊跷,"江骁也停了下来,一脸的问号,"我甚至在想,或许当时我随便挑一根,他都会说这是正确的,就好像是有意让你赢他一样。"

"走,回去问问。"我转身朝乐圣的屋子走去。

"你疯啦!"江骁一把拉住我的袖子,"好不容易过了这一关,后面还有五关要过呢,你有几根手指能让他们剁呀!"

"但是这样的话,我心里总感觉不舒服。"我挣开他的手,"与其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赢了他,倒不如让我心服口服地输给他。" 一般来说,我做了决定的事情,十头牛都难拉回来,江骁和我做了那么多年的朋友,自然不会不知道。于是他也不再劝阻,只是低低地嘟哝了几句,也跟着我向小屋走去。

"前辈,"我在卷帘前立定,"既然是游戏,自然应该要公平一些。"

"公平?"乐圣的声音有些惊讶,"你觉得刚才的比试,我对你不公平了吗?"

"不,你没有对我不公平,我感觉,你是对你自己不公平。"我想了想,组织了一下语句接着说,"我感觉前辈是在有意相让,所以希望能和前辈公平地再比一次。"

"你真的以为我是在让你么?"乐圣掀起卷帘,走出屋外,"其实我们的比试,从你们刚来到这里时就开始了,你能够听出我的琴声中包涵着一个朝代覆灭的过程,便已是非常人所能及。后来你又道出了‘情‘字的真谛,更属难得。然而最令我欣慰的,是你得胜离去后还能返来寻我再比一场,如此胸襟,我安能不甘拜下风。"

他的神情很严肃,丝毫没有要与我再比一次的打算。

枉我参加了多次辩论赛,竟被他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

"这支竖笛,送给你,也只有你,才配用它。"乐圣从怀里取出一支嵌满了五色金石的玉箫,双手平递给我,"梅白心仪的男子,果然气宇轩昂,才貌非凡,我认输了。"

恭敬不如从命。我也用双手接过箫,一边小心地抚着玉石天然的纹路,一边在猜想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谁是令乐圣久久难以忘怀的梅白?

谁又是梅白心仪的男子?难道说的是我?

"杨锦,"一个人影从身边忽地冒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对不起。"

"如梦!"

"梅白!"

我和乐圣一起惊呼起来,叫的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名字。

"杨锦,你因我受了极大的苦楚,为何还要记得我这个不祥的人,徒增烦恼,"如梦泪眼婆娑,声音哽咽,"忘了我吧,那个曾经的梅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我,叫如梦。"

言毕,回身向我走来。

虽然我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至少明白了两件事。

第一,乐圣的名字,叫做杨锦。

第二,柳如梦,便是令乐圣倾心如斯的那名女子。

难怪乐圣会在关键时刻放我一马,原来是他看到了我胸前别着那支珠簪的缘故。

如此看来,他的胸襟才真的是极宽极广的。如果换成我,说不定就没有那么大度了。

"梅白,"杨锦伸了伸手,似在挽留什么,"等一下……"

如梦像是没听见一般,径直朝我走来,在我耳边低语:"渊,虽然你的记忆里没有这些片段,我也不能够瞒你。我的乳名叫梅白,杨锦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从小就很喜欢我。但是后来,他为了躲避翟衍的追杀,于是自毁容貌,隐居在此。"

"翟衍追杀他?"我瞪圆双目,"没道理的呀,翟衍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也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杨锦当时的确做了对不起皇上的事,"她抬起头,无比温存地看了看我,"可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甚明了。"

"梅白,"杨锦上前想拉她的手,但就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却不知为何又收了回去,"你听我解释。"

如梦不为所动,只是默默地站着。

我倒是极想知道这其中不为人知的一面,于是点点头:"嗯,请讲。"

"当年,皇上召集齐国众多奇门精英修筑墓宫时,我也在被召之列,"他缓缓地讲叙着,似乎在述说一个古老的故事,"起初我并不想去,可是有一天,齐国第一才子郦辛找到我,告诉我墓宫里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使人神智错乱爱恨无常,于是我便动了心……"

"因为如梦?"我依旧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

"是的,我爱梅白,很爱很爱,我们俩从小便是青梅竹马,虽然我知道她仅把我当作表哥,并不爱我。"杨锦轻轻叹气,"我依照郦辛的法子,采和田之玉精心雕琢了一支竖笛,以五彩金石镶之,并在其上布满咒蛊。皇上后来的喜怒无常与无故驾崩,都是受了这极厉害的咒蛊的作用。"

杨锦多次将箫说成竖笛,让人听起来很不爽,不过我随即便想到,这大抵是由于南齐皇室的姓氏名讳所致。

脑中一个火花闪过,既然竖笛暗示着"萧",那么箫身上面镶嵌的金银珠玉便是暗合"宝融"之意了。

"就是这支箫吗?"我晃了晃手中的那支,一点都不避讳"萧"这个音。

"不,那一支布满咒蛊的竖笛,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众法师合力封入墓宫最深处的那口棺材内了。"他面色凝重,"可以说,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那一支竖笛所致。"

"未必如此,这件事情,郦辛绝难逃干系,"我努力把信息分类整理了一下,"对了,郦辛如此老奸巨滑,如何也会被困在这里?"

"或许是他低估翟衍了吧,"他沉思良久,"翟衍尽管被皇上囚在此处,但他毕竟是郦辛的师兄。"

"我正有一点想不通,翟衍既贵为护国大法师,那为何会被皇上囚禁于此呢?"一言甫出,便自己找到了答案,于是自问自答道,"莫非也是由于皇上受到了那一支箫的控制?"

要真是这样,翟衍追杀杨锦便显得合情合理了,就算不为皇上,也要为自己出气。

杨锦点点头,接着说:"我们六人当年由于不同的原因都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天数使然,我们隐姓埋名,几乎没有人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更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更是立下毒誓,若是有人擅闯进来,便要与我们车轮战式地一一比试,输一场则断其一指。"

这真是个奇怪的誓言。大概是六位圣贤们不想有人打搅他们清静的生活吧。

"我想我大致明白这件事的前后经过了,但我还想知道一件事,"我把话题又绕了回去,"那就是,你既然怨我横刀夺爱,恨不得将我置于死地,刚才为什么还要有意相让呢?"

"我原来一直以为,只要皇上不在人世了,梅白就自然会投入我的怀抱,但是我太天真了。"杨锦悲戚地摇着头,"那日从千里之外传来了皇上的噩耗,梅白得知后,竟用皇上所赠的这支珠簪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如梦,你好傻。"我侧头朝向如梦的方向,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胸前的那支珠簪略略颤动,仿佛在告诉我她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

"那这一支箫是干什么用的?"江骁指着我手中的那支箫,警觉地问他。

"这一支竖笛和被封入棺材的那支一模一样,可是没有附加任何咒蛊。"他眼神中满是失落之情,"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痛苦和自责中度过,你说得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只可惜,当时的我,并不懂得。"

说着说着,两颗浑浊的泪珠竟然顺着那张布满伤疤的脸滑落下来。

我很想安慰他几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梅白或许还因为选择了皇上伤了我的心而心存愧疚,可是她不知道,真正感到愧疚而无法释怀的,是我。后来有传言说翟衍在追杀我,可是我自毁容貌隐居于此,并不是为了躲避他。"他微仰起脸,止住泪水的下落,"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便以这样的方式来赎偿,希望梅白能够原谅我。"

"唉,"我深叹一声,"你这又是何苦!"

"梅白选择了你,我想她是对的。"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话,转过身自言自语,"你还要完成与郦辛的赌约呢,我就不耽误你了,但是我要提醒你,前路坎坷,谨慎行之。"

"谢谢。"我向他的背影抱了抱拳,"今日承蒙前辈相让,后会有期。"

"你还叫我前辈做什么,"他很大幅度地摇了摇头,向屋里走进去,"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欠谁,好好照顾梅白,后会无期。"

我的身份,在如梦出现的那一刻,杨锦便已知道。虽然从开始到最后,杨锦都一直没有叫过我皇上。尽管他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细细想来,前世的自己确实也亏欠他颇多,于是心中也再无怨意。

我和江骁默默注视着他走进小屋,然后我们也转身离去。

(吕渊日记)

想像爱情有如一艘船,随着风你再多勇敢也靠不了岸,把心交给海洋去保管,让它载你找寻海港的温暖。想像爱情有如一艘船,逆着风和直觉相反如何能靠岸,把心交给命运去保管,放开双手或许下一站路更平坦。

——阿桑《保管》

8月17日。天气不详。

今天这一天,自信心颇受打击。要是说像射箭这样要求臂力的运动不是我的强项,那么下棋我还是有一点吹嘘的资本的。在我家书橱最醒目的位置,就是那只参加市中学生比赛的奖杯。记得很久以前,还在读初中的时候,象棋大师于幼华来到杭州摆擂打车轮战,我不知天高地厚报名去参加,虽然在中盘就败下阵来,但总觉得自己若日后努力,也有战胜他的可能。如果于大师的棋力算是厉害,那么今天的对手,我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和他下棋,与其说是在考验我的棋力,倒不如说是在考验我的想象力。

幸好江骁是个福将。有他在,很多事情都能出人意料地转危为安。即使是在弹指之间便可要了我们性命的箭圣面前,我们依然涉险过关。

美中不足的是我挂了彩,但想想这也不算什么。就像参加拳击比赛的选手鲜有不流血的,比箭时受点伤也是稀松平常的事。何况是与箭圣比射箭,能活着离开就算是命大了。

但有一件事值得一提,我听到了一段也许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对话。一个声音是自己的,另一个声音也是我所熟悉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我还有不少迷雾没有拨开,但是至少,我知道我正逐渐接近事情的内核与本质。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写这段话的时候,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另一件事也值得一提,那个被我们寄予厚望的电磁指南仪不幸嗝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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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晦气。

"如果叫你选择,你希望先和谁过招?"江骁边走边和我寻开心。

"御圣吧。"我把那支玉箫放入旅行包,随口回答道。

"比驾车还是比下棋?"江骁问了个很白痴的问题。

"废话,当然是下棋啦!"我雷声大雨点小地捶了他一拳,"他都残废了,怎么驾车呀!再说了,就算他双腿完好,我也不能和他比驾车呀,古代用的都是马车,哪里来的机动车嘛!"

要是真比赛驾驶机动车,我倒未必会落下风,我同班的许多同学都考出了驾驶执照,我也不例外,一张小小的C照虽然开不得大车,开着小轿车兜兜风却还是可以的。

这一点,颖岚就比较羡慕珊怡了,用她的话说,你们家吕渊再不济,也能去开出租车,不像我们家江骁,学历史把人都学傻了,毕业后都不知道能干什么呢。

其实我倒比较担心珊怡的前途。想当年她以上海市文科总分第四的成绩进入复旦大学,几乎是想选哪个专业就能读哪个专业,却没想到她竟选择了一个如此冷僻的考古学系,令人大跌眼镜。以我对这个专业的理解,毕业后能进博物馆工作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边想边走,脚下的路也越来越诡异,我们走了半天,也没走到一个尽头,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木门里竟然还别有洞天。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们闲庭信步地走着,民宅倒是路过了不少,却没有一间是看得见门的。

正纳闷的时候,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由远及近,像是金庸小说里那些二流人物发射的暗器——真正的高手,应该是像古龙所描写的那样:没有人能看清他出手有多快,因为看清楚的人都已经死了。

所幸对方还没有达到古龙笔下的神奇程度,所以我略一低头,那东西从我头顶轻轻掠过,速度已是极慢,强弩之末,威力终究有限。

那东西在我身后几米处落了地,听落地的声音,并不是金属的质地。

江骁回头的速度比我快了几秒,惊声叫了起来:"吕渊,象……象棋!"

我走过去把那枚木质棋子拾起,手感极沉极重,显然不是一般的木料所制。翻过来,一个剑拔弩张的字映入眼帘。

"车。"江骁走近细看,证实了我心里的想法是正确的。

"真神了,说曹操曹操到,"我无奈地摇着头,把玩着那枚可以当古董的棋子,"刚说想和御圣过招,就立马遇上了。"

"反正总要遇上,只是迟早的事。"对面的屋子里忽然传出话来,尖锐的声调刺得耳朵很不舒服。遮蔽在屋子前的几株矮灌木摇晃了几下,根部发出猛烈撞击的声音,轰然而倒。

几枚棋子骨碌碌地滚到面前,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几株灌木是被什么给击倒的。

"久仰御圣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我说了一半,发觉犯了个错误,还没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怎可用"一见"这样的话,还好及时转过弯来,"身手果然非同凡响。"

"哈哈,我是个连路都走不了的人,如何来谈身手二字!"御圣提高了音量,我皱了皱眉头,却又不便捂住耳朵。

我们朝那屋子小心地走了几步,尽管御圣失去了双腿,我们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落得与那几株灌木一样的下场。

"你们进来吧,既然来都来了,不下盘棋未免也说不过去。"御圣很客气地招呼道,有点像我们平常留客吃饭的客套话。

相信作为一个前辈,他也不屑于做偷袭这样丢份的事。

于是我和江骁几乎是大摇大摆地步入了御圣那间阴暗的屋子。

屋子里的光线虽然微弱,但是桌椅灯台却是井井有条,要把屋子弄得这样干净整齐,对我来说都极有难度,更不用说行动不便的御圣了。

御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长须飘飘,气宇不凡。面前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副残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托腮思考,仿佛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他袖子一挥,棋盘上双方的棋子凌乱地变替着方位,忽然他白眉一舒,大喝一声:"将!"

我和江骁为之一动,齐齐向棋盘看去,一枚红车应声下底破士,俨然已成铁门栓的绝杀。

"妙!妙!"我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顺便朝御圣看了一眼,他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开心的表情,反倒还有点隐隐的沮丧。

忘了是哪一位哲人说过,一个人最难的不是战胜别人,而是战胜自己。

可是真要做到这一点,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

自己和自己下棋看起来多少有点奇怪,就像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比拼腕力,或者自己和自己玩石头剪刀布一样,一切尽在掌握,没有太大的悬念。

然而御圣的那盘棋,却不是想象中的这个样子。黑棋的六路马离卧槽仅差一步,两门炮也已暗渡陈仓,悄悄逼近红方腹地要害位置。红方的获胜,可算是极险极巧的。正如两个武林高手比拼剑术,电光火石之间,剑尖同时指向对方的咽喉,谁要是能在出手时抢得半拍先机,谁便有可能笑到最后。

"两位勿笑,自己与自己对局,再精彩亦是有限,"他轻拍八仙桌,桌上的棋子纷纷跳跃起来,好似线控木偶一般,乖乖地回到了自己初始的位置上,"有许多紧要之处,往往过于专注的人,便很难看得出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我炙点头,把手里那枚黑车放到右手边那个空缺的位置上。他说得对,任何事情一旦过于投入,便看不清它的本质,就连爱情也不例外。

我和珊怡天天粘在一起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子。但是当我们分开的时候,譬如现在,我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刻骨的思念,就像是无比饥饿时迸发出的排山倒海的食欲。

所以说,网络歌曲《老鼠爱大米》能够迅速走红,并不纯粹是偶然的。

这或许,就是爱情了吧。

他手指一弹,破空之声打断了我的遐想。三四枚棋子从他的袖管里齐飞出来,悠悠地落到棋盘上另几个空缺的位置上,原地转了几圈,缓缓停下,分毫不差。

三十二枚棋子,分列河界两岸,两军对峙的紧张气氛,顿时弥漫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

"请坐。"他掌心向上,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一起陪老夫练练手吧。"

"在下对象棋没什么研究,还望御圣多多承让。"我客套地说了几句,拉开太师椅坐了下来。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退路了,就如他刚才所说,过招也只是迟早的事。

江骁坐在我旁边,常言道内行看门道,对于他这个门外汉来说,坐在棋桌边上,也就是看看热闹的份。

御圣执红先行,轻轻抬手,推起了三路兵,一招"仙人指路"颇具高人风范。

"三局二胜还是单局决胜?"我并不急着应招,微笑着问他。

"三局二胜吧,"他抬头望了我一眼,那种眼神,让人感到一种旷世智者的气度,"此盘我执红占了先机,若是单局决胜的话,未免对你有失公平。"

"好,就这么定了,"我拱了拱手,"在下棋力羸弱,见笑了。"

其实就算是三局二胜,也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公平,毕竟有人要执两盘红棋,多占一次先机。也难怪现代的象棋比赛都是采用两局定胜负的方法,这样至少从执红先行这个角度来讲,于双方机会都是均等。

我想也不想,顺手炮2平5,尽管执黑后行,却仍然摆出一副对攻的架势。

我对自己中国象棋的实力,是比较自信的。从小学到高中,一路拿下杭州市儿童组、少年组和青年组的亚军。

记得郦辛说过,御圣是在逃避战乱失去双腿后才开始钻研棋艺的,这应该就是平日所说的"半路出家".不过饶是如此,他也起码练了一千五百多年的棋了,从时间上来说,他下棋的时间比驾车的时间多得多。

与其称呼他"御圣",倒不如称呼他"棋圣".

如此看来,我这步明显带有挑衅色彩的棋,多少显出一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味。

出乎意料的是,御圣并不与我对攻,而是布出铁桶一般的守势,任由我的车马炮在他的前线游走,毫不在意。

我几次试图强行突入腹地,都被他绵里藏针地挡了回来。我来回调集兵力,跟他堪堪推了几下太极云手,战火一路从左翼烧到右翼,却始终烧不进去,一堆重兵密布河界两侧,但对他来说,只不过是隔靴搔痒。

对付这样一味防守的战术,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搅乱他的阵形,我频繁地制造着兑子的机会,但收效不大,除兑去一炮一马外,别的都让他轻巧地躲过。

纵然如此,他的左路还是出现了一定的空虚,我思考了数分钟,打定主意,将火力向左路暗暗调度,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怎么都是你压着他打?他的棋好像还从来没走到你这边来过呢……"江骁虽然对象棋了解甚少,但这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还是被他看了出来,"难道说他也像乐圣一样让着你?或者说郦辛的话根本就是言过其实?"

我和江骁一样也心存疑虑,可是又不敢妄下结论。他的棋子一颗都没过河,却将我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势化为无形,且丝毫不落下风,仅从这点来看,就不难看出对面这个精瘦的老人在中国象棋上的非凡造诣。

"年轻人,"御圣伸出手,比了个"四"的手势,"小心了。"

我一愣,还是惯性地将六路的车移到二路,锋芒直逼他左路的底线。

他依然不动声色地将炮腾挪到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位置,然后伸出手,冲我比了个"三"个手势。

"什么意思?"江骁紧张地朝我看了看,"不会是在暗示你还有三步就要Over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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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地盯着棋盘,越看越感觉发毛,他前面走的看上去无足轻重的几步棋,现在看来,不但给他的车让了道,而且几乎全部囤积在他的右路,对我的左路虎视眈眈。

按这个思路走下去,他接下来一定会车锁象心,然后将炮打下来单面作杀,算了算步数,不多不少,正好还剩三步。

"你的意思是——这盘棋我只剩三步的命了吗?"我明知无力回天,却仍想证实一下。

"是。"御圣捻了捻须,"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别太自信,棋还没下完呢!"江骁蛮横地回敬了一句,"都不用他来下,黑棋形势那么好,光我来下就绝对不止三步的命!"

我又看了看棋盘,要将兵力从右路调回到左路来防守已是绝无可能,而老将也被困在原位,想挪个地方避一避也难若登天。

"行了,别说了,真的只剩三步了。"我小声对江骁说,"反正是三局二胜,还有机会的。"

"吕渊,你别管,"江骁的喉咙响了起来,"说好了是我们两个一起对他一个,你要是觉得没戏了就一边呆着去,我觉得这盘棋还有得下,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哈哈,"御圣开心地笑出声来,"你要是觉得还有救的话就接着下吧,反正只有最后三步了,如果三步以后,你还是没被我将死,那就算是我输好了,哈哈。"

"好,一言为定!你可别不承认!"江骁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迅速将车沉到二路底线,对红棋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视若无睹。

御圣皱皱眉,不解其意,轻拂衣袖,如我先前预料的那样车四进四,紧锁象眼。

"将!"江骁车2平4,直接把红士砍掉。

"聪明!聪明啊!"我豁然明了,兴奋地摇着他的手,用车换士这步棋在子力上是大大的吃亏,平时下棋决计不会考虑,但在这非常时刻,居然还能够用它拖得一步棋。

无论如何,就算是自杀式的将棋,也不容对方置之不理。

"这盘棋,我输了。"御圣黯然地闭了闭眼睛,一震桌面,棋子又纷纷跳回到各自原来的位置上,只是红黑的方向调转了过来。

不愧是大师级的人物,连认输都那么爽快,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棋场如战场。这句话,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它的含义。战场之上,绝无戏言。

尽管侥幸赢了第一盘,可我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脑子里回响起《天下无贼》里葛优对刘德华说的那句话——"哎,黎叔看得起你才跟你过招……"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和葛优眼里的刘德华一样,靠着偷奸耍滑混过了一关。

后来,在他们之间的对抗中,黎叔就再没有手下留情过,包括那场事关生死的决斗。

那是不是意味着,御圣在后两盘的对抗中,也一定会全力以赴。我很难想象如此一个高手在大举进攻之时,会是怎样一个壮观的场面。

我用力摇了摇头,努力不去想那么多。反正本来就没奢望他会对我手下留情,后面的两盘棋,就当是考验我的象棋实力。

"请吧。"他微笑示意,深邃的目光精气内敛。

我还是和上盘一样,信手架起中炮,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他也以顺手炮应对,看来这一盘,他起码不会像上一盘那样只招架不还手了。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话固然不错,但是许多破绽,也会在进攻的同时一一表现出来。

原以为在这一盘里会寻觅到更多的机会,却万万没有想到局势就如同上一盘的翻版。红棋从第一步开始,一直下到中盘,还没有一枚棋子能越过河界半步。

我不由自主地擦了擦爬上额头的汗,黑棋已将每一条关卡要塞牢牢封锁,要不了多久,他那些看似疏松的兵力就会像紧箍咒一样愈收愈紧。乌云压城城欲摧,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红棋铁定是死路一条。

趁着麻袋的口子还没被收紧,我双车连成一线,决定强行突围。

激战。

顷刻之间,死伤无数。

几分钟前还是极其复杂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无比简单明了。红棋只剩下七枚棋子:一帅、二士、一相、一马、一炮、一兵。反观黑棋,比红棋多出一车一炮二兵,子力几乎一倍有余。

整盘棋从头至尾,红棋一点机会都没有,名副其实的完败。

最遗憾的倒不是这令人难堪的完败,而是即便经历了激战,也还是没有一枚红棋能够越过河界成功到达对岸。

我伸手把残余的棋子搅混,自嘲地笑笑:"没事,还有最后一盘呢。"

御圣又将棋子震回原位,并将红黑位置互换。但他忽然出神地愣了一会儿,喃喃自语:"我执红……不妥不妥……"

没等我说话,他又将两边的棋子调换回来,可是想了一想,还是不住地摇头。

我早就发现了的问题,他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不能不说是一种迟钝。或许是他下三局二胜的比赛时,都是在前两盘结束战斗,从未与人下过第三盘。

看他那苦思冥想的痛苦表情,就像是老同志遇到了新问题,而且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解决这个新问题的方法。

"随便吧,我执哪边都无所谓。"我有点看不下去,于是插了句嘴。

"不妥不妥,"他还是自言自语,好像压根没听到我的话,"这样吧,我摆个残局,红棋先行,由你选边,如何?"

"行啊。"我一口允承了下来,反正无论是执红还是执黑,对于我来说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与其这样,倒不如来破一破他的残局,运气好的话还有机会。

御圣浅浅一笑,长长的袖摆往棋桌上一拂,一副奇怪的残局便登时显现在眼前。

双方的棋子形成了一个很标准的正菱形,子力也相差无几,可是红帅十字宫的腰部,居然被两个黑卒死死掐住。

换句话说,红方从第一步开始,就必须一直不停地将对方的军,否则,只要黑方有一步空闲的机会,就能够将死红帅。

一般来说,如果在残局里出现了这样的局面,那一定是红方经历了千辛万苦,并最终有惊无险地取得胜利。不然的话,这副残局也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了。

"是你布的残局,按照惯例,你应该告诉我这副残局的正解吧?"我拿"惯例"两个字压他,尽管他也许根本没听说过有这样的规矩,"也就是说,以这个局面为基点,在双方都不出现失误的情况下,哪方能够获胜?"

"你这个要求也不过分。要是你选错了边,确实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御圣一字一顿地说,"这盘残局的正解告诉你也无妨,红先胜。"

果然不出我的意料。

我微笑,看了看棋盘上棋子的方向,红棋本就是放在我这一边的。其实御圣在摆放棋子的时候,就已经通过这种方式对我进行暗示了。

"那我没得选了,只有执红了,呵呵。"我耸耸肩,无奈地笑了几声,"不过我需要一点考虑的时间,因为这个残局只要下错一步,就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不错,此残局本来就是讲求一个定势,一步都错不得,"御圣点起一支香,反手插进背后台上的香炉里,"这样吧,你们慢慢商量,我休息一下,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

说罢,顾自闭目养神起来。

六。神符显威

"怎样,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吗?"江骁不无担心地问我。

"难啊,"我支着下巴,盯着棋盘看了好久,"平时下残局的时候都是一遍一遍地试,还从来没有过第一次试就把一个残局给破解了的历史呢。"

眼看一柱香堪堪烧完,江骁有点坐不住了:"你觉得获胜的把握有多大?"

我把大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圆圈,略带几分调侃地说:"别说把握,就算是机会,也几乎为零。"

"既然如此,那不如试试这个……"江骁把玩着手里的铁盒,朝我眨了眨眼。

"嗯,"我点点头,"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死驴当活驴医吧。"

说起来,这句变了脸的俗语还是珊怡发明出来的,谁叫她姓马呢。"马"这个字,要是用在不好的词语里,通通都要无条件地变成"驴"字,譬如"驴失前蹄"、"人仰驴翻"等等。

当然,那些正面的褒义的积极向上的词语,譬如"马到成功"、"龙马精神"之类,却不必讲究这个忌讳。

江骁将铁盒小心地偏转一个角度,避免使倒出的牌正面向下。

一张牌轻轻落到地上,牌上画着古代战场上常见的景象:一匹马奋蹄向前,后面跟着一架貌似三国时期曹操曾在官渡之战时用过的那种投石车。不远处,两辆战车翻倒在地。

马后炮!我心里忽地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御圣睁开眼来,第二柱香正好燃尽,虽然避世多年,但是对于时间的判断却是分毫不差。

牌消失的同时,在脚边浮现了分外熟悉的六个字——正气、智慧、胆色。

翟衍来了!这样想着,便觉得浑身上下轻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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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吗?"御圣笑吟吟地问我,颇有种居高临下的气势。

我不答话,抬手一步"前车进一",这几乎是不用任何思考的。因为只有这一步,才能够将得到对方,又不至于无谓地牺牲子力。

将4退1.御圣不假思索,落子如飞,毕竟除了这一步,也没有别的应对招数。

前车进一。将4退1.

前车进一。将4进1.

我用前车连续将军,把黑将赶离底线,然后开始运用后车协同作战。

后车进六。将4进1.

后车退一。将4退1.

前车退一。将4退1.

将了半天,又把黑将给逼回底线去了,唯一的收获,是我的前后两车都顺利抵达了前线。

接下来的棋,就令我比较痛苦了。像这样两车同在一线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将不死对方的,但是眼前的局面,又不容许我有丝毫的调整时间,哪怕只调整一步。

我的手僵在半空,半天不落下去。江骁在身边比我还着急:"怎么了,刚才还下得挺顺利的,现在怎么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吧,而且以我的身份,应该比别人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手在空中停了许久,忽然被一只无形的冰凉的手抓住,按到我那枚后车上。

按照"摸子动子"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我只能后车平六,以一种自杀的方式来将他的军。我倍感无助与失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刚才一直用前后车轮番将军呢。到了现在这份田地,也只能拖一步是一步了。

士5进4.无论愿不愿意,他都只有这一步棋可以走。

车七进一。将4进1.

手再次被死死地抓住,我试着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手又被压到那仅存的一枚红车上,并强行按着车往六路上平移了一步。

将4退1.他面无表情,杀车这步棋对他来说,居然也是唯一的应对,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刚才那张牌上画了什么?"我推了推已经开始提前默哀的江骁。

"一匹马,一架投石车,还有两辆翻倒的战车,就是这些。"江骁的回答,和我记忆中的画面完全吻合。

对了,就是马后炮!眼看着两枚车前仆后继地尽忠报国,棋盘上的形势反倒明朗了许多。

我有些激动,手也有点不听使唤地抖动,跟帕金森综合症患者没什么两样。胜利的天平,在红方莫名其妙地送掉了两枚车后,竟奇迹般不可思议地向红方倾斜过来。

以下的棋路,即便是一个初学者,也能够准确无误地下到最后。

前马进七。将4进1.

马七进八。将4退1.

炮九进五。

"马后炮!"连江骁这样的象棋菜鸟级人物都看出红棋已形成绝杀之势,禁不住在一旁欢呼起来。

"佩服!佩服!"御圣面露惊喜之色,"世人皆以车强而倚之,好战少谋,重独功而轻协同,终究难免落败。然少侠年纪轻轻,却能明了这一道理,难得!难得!"

"御圣盛赞,愧不敢当。"我拱了拱手,谦辞了几句。

这样的谦逊并非是出于客套,而是我心里明白,若不是翟衍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并且还有那张牌的巧妙喻示,光凭我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个自残双车的绝妙招法。

"遥想老夫当年,只知御车而行,所到之处,无不披靡,以故自视甚高。后来却意外折断双腿,从此一身御车之术为之困顿,无法施展,报应啊,报应!"他对我摆了摆那只犹如蒲扇的大手,声音略带悲戚,"只因平生积怨太多,无奈辗转来此,隐姓埋名,研习棋术,御圣这个名号,已是很久没有人叫过了。老夫布此残局,便是力求各子力协同作战而非独以车陷阵冲锋,自以为两柱香内无人能解。今日见到少侠,唉,惭愧,惭愧!"

这辈子第一次听人用"少侠"二字来称呼我,面红耳赤之余,却也比较受用。

听他话里的意思,或许是他对自己年轻时做下的一些事耿耿于怀,以致有意地要淡化车在人心目中一贯无可争议的强势地位。

"战场之上,无贵无*,无尊无卑。"我若有所悟道,"在象棋里也是一样,每一枚棋子都有每一枚棋子的价值,并没有地位高下之分。"

"好一句无贵无*无尊无卑!少侠,一千五百年来,你是第一个让老夫心服口服的人。"他用衣袖轻拂棋盘,将凌乱的棋子逐一摆好。

"承蒙相让,"我跳下椅子,抱拳及胸,"在下告辞。"

"烦请少侠过来,"御圣抬眼看我,语气中有种难以抗拒的力量,"老夫有一事请教。"

我提起包,从桌子边上绕过去,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子。

他在我耳边轻声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犹豫了片刻,从包里抽出那支玉箫的一端,在他面前晃了晃。御圣高耸的颧骨下方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稍稍变色,却立刻恢复了平静。

"唉,一切都难逃天数!也罢,也罢,你可以走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朝我挥了挥手,背过脸去,仿佛不愿意再见到我。

我和江骁向他齐齐鞠了个躬,转身出门。

身后传来御圣苍凉的声音:"无贵无*,无尊无卑,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

周围的草木仿若通得人性,一时间沙沙作响,似在安慰这位寂寞的世外高人。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江骁走在我后面,有气无力地问我。

"走一步算一步啦,我的方向感越来越差了,连来时的路都找不到了。"我也同样有气无力,但又要作出镇定的样子。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和条件下,我们都承受着无比巨大的心理压力,毕竟这不是简单的游戏,十指连心,这是个关乎身体健全与否的大事情。

8月17日上午。上海铁路分局会议室。

"蔡博士,对最近湘西发生的一系列怪事,您有什么高见?"龚主任嘶哑着喉咙,神情焦躁。

蔡博士是上海交通大学著名的地理学家,在全国乃至世界都声望甚高,许多有影响力的地理地质大会都是由他主持的。不仅如此,他对于物理与生物方面的问题也颇有研究。

"湘西一带多山,初步推测,也许是某一片山地的矿质发生了异变,"蔡博士把手上的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摁,"13日傍晚1325次列车与指挥中心失去联系,前天与昨天的六架直升机也莫名其妙地相继消失,这一切,应该都与那片山地矿质的异变有关。"

"异变?"龚主任双眉紧蹙,身体微微前倾,"您的意思是?"

蔡博士呷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解释:"所谓异变,就是指那片山地矿质的理化性质在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发生了改变,而这种改变,是极其巨大的。那样迅速的异变,会严重妨碍正常的生产生活,就像……呃……您应该听说过百慕大三角洲吧?"

"百慕大?!那可是片魔鬼地带啊!"龚主任大吃一惊,身体猛然向后一倚,重重地靠在椅背上。

"是呀。"蔡博士点点头,"现在在湘西发生的那些怪事,与百慕大其实所差无几。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到了那边,都会受到影响,以致无法正常行驶;所有的通讯工具,也全部失去效用,所以才会全部中断了联络。"

"嗯,这样的解释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也确实合情合理。"龚主任摸了摸兜里的烟,发现只剩下最后一支了,便递给蔡博士,"要真是这样,那对我们的搜救行动可算是出了一道难题了。"

桌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龚主任立即接起,"喂"了一下,却发现线路那头并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自己的回音,辽阔寂寥。

刚挂断,电话铃又响了。

还是一样的情况,对面没有人说话。

"无聊!"龚主任有些生气,抬眼向电话机上来电显示的那一小寸屏幕上看去,屏幕上空空如也,一个阿拉伯数字也没有。

挂下电话去翻看历史来电纪录,最近的一个来电是8月17日清晨4点55分,此后便没有新的纪录了。

蔡博士在一旁顾自抽烟,百无聊赖,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仰脸吐个烟圈,相当惬意。

"如果能得到部队方面的配合,在那里进行地毯式的搜救,您觉得可行吗?"龚主任平定了一下烦躁的心绪,继续向身旁的专家请教。

"这个危险性比较高,难度也很大。"蔡博士指着地图上湘西这一片,"第一,湘西毗邻贵州,是出了名的‘地无三分平,天无三日晴‘,这就在客观上对搜救行动增加了难度;第二,那片区域的地质是否发生了异变,发生了何种异变,我们均不得而知,如果这种异变对进入这片区域的人有杀伤性的危害,那么进行地毯式搜救,只能使更多的人有去无回。"

龚主任垂下头,右手抵住眉心,像尊蜡像一般保持静默,一语不发。

上海铁路分局会议室内,出现了难得的死寂气氛。

我和江骁像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随时防备着可能到来的危险与考验。

纵然处处小心谨慎,我们仍不知道下一位高人会在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出现。

正如一句俗语所说: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危险,或许已经悄悄逼近,只是我们并不自知。

又走得几步,路边的小屋与先前的并无二致,正打算随便进一间民宅问问,却发现有一间房子的门楹处格外地与众不同。

"八荒六合多才俊。"江骁抑扬顿挫地念完右边一列,又开始破译左边的七个字,"三河五海无佳人。"

"对联?"我根据词性与平仄妄加猜测。

"嗯,"江骁这个文科生此刻显示出一副权威的态势,"不过与其从对联这个角度来欣赏它,倒不如从书法这个角度更为妥切。"

我点头表示赞同,这几个字看似飞扬跋扈乖张不羁,但看得久了,又能看出它们实则浑然一体,整体的结构布置得十分合理,给人一种视觉上的美感。

"书圣!"我和江骁呆呆看了半分多钟,忽然同时想到了这一点,一起失声叫了出来。

我们忐忑不安地走进那间屋子,说实话我的字并不差,在男生中应该算是比较不错的了,可是要让我和书圣比赛书法,那倒不如直接剁我一根指头来得爽快。

这其中的差距,用"以卵击石"或"螳臂当车"这样经典的成语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出来。

套用一下自己的名字,或许可以用"天渊之别"来表现出他的字和我的字之间的差距。

"两位厉害啊,居然都能自己找到这里来!"书圣用手把桌子上的宣纸抚平,并不抬头,不过仅靠目测,他的身高便不应低于一米九零。

"过奖,"我习惯性地谦虚几句,"我们也只不过是误打误撞……"

"谦虚个屁!"书圣一拍桌子,刚抚平的宣纸又重新添了几道皱折,"我最讨厌过分谦虚的人了,假惺惺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好谦虚的!过奖?呵,我这辈子从来不随便称赞任何人。换句话说,如果我夸奖了谁,那一定是那个人真的有值得我佩服的地方。"

他这么说,我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骁和我对看了一下,互相扮了个鬼脸,气氛有一点点尴尬。

"你到了我这里,十指还是完好无损的,这便证明了你的实力。"书圣缓缓抬起脸,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地分布在白皙的脸庞上,说他"貌比潘安"都不过分,"然而术业有专攻,你胜得过别人,却未必赢得了我。要是你能通过我在书法上的考验,方能令我为之心服。"

也许是平日极少能看到如此美貌的男子,我和江骁都看得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书圣的话锋芒毕露,气势咄咄逼人,我不敢轻易点头,可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你练书法练了那么多年,而我们却根基甚浅,你非要拿你的强项与我们的弱项比赛,不觉得有点恃强凌弱吗?"江骁有意激他,试图扭转一下被动的局面。

"笑话!你既然敢进‘六艺会馆‘,难道还不知道‘六艺会馆‘里就是专门恃强凌弱的吗!"书圣蹙了蹙眉,根本不吃江骁这一套,"我平生只有写字这一个强项,如果你到我这里来,但是不想和我比赛书法,那么你还想和我比赛什么呢?!"

书圣的话虽然感觉霸道了些,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和书圣除了比赛书法,比赛别的东西都没任何意义,即使别的方面你都能胜他,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这就像和张怡宁比拳击,和泰森下围棋,或者和聂卫平打乒乓球一样。

"说得对。"我边说边向江骁摇了摇手,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可是书法与象棋不一样,没有一个硬性的输赢标准,我们要是比赛书法,由谁来做评判呢?"

"这个好办,"书圣指了指墙角上挂着的一只鸟笼,"此灵鸟乃舍妹盘赠,平日不鸣不叫,但凡见到出类拔萃并令其心动的字迹,则欢鸣不已。"

我们朝那只鸟笼望去,笼门大敞。许是呆得熟了,也无须别的东西来束缚。那鸟儿绿眼红喙,行动精悍敏捷,两只苍老而结实的爪子攀在木梁上,大小与杜鹃相若,从各个方面看,都与寻常的家养鸟类有很大的不同。

"让它当裁判……"我和江骁面面相觑,"那怎么判断胜负呢?"

"若你的字能令其鸣叫,那我甘拜下风。"书圣向鸟笼的方向勾了勾手指,那鸟儿竟听话地飞了下来,停在他的右肩上。

"鬼知道它会不会叫,"江骁嘀咕道,"万一它本来就是一只哑鸟,那我们岂不是横竖都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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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字能让它鸣叫吗?"我反问他。

"哈,"他冷笑一声,研墨,提笔,左手轻轻按住宣纸一角,"看好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江骁随着他的落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我跟着吟和,"好诗,好字!"

"原来你也读过曹孟德的诗,年纪轻轻,少见少见,"书圣的笔悬在半空,忽然停住,墨汁顺着笔尖抱成一团滴落下来,"若不是今日你要与我比试,我非要与你对饮千杯不可。"

曹操的《龟虽寿》,是中学语文课上必须要求背诵的篇目,只是书圣不知道罢了。

我看了看那张宣纸上,只有前八个字,我说的那后八个字,他还没有来得及写上去,难怪他会如此惊异。

说来也怪,那只鸟儿当真欢鸣起来,展翅在那八个字上绕了几圈,又飞回他的肩上。

我和江骁目瞪口呆,为了那一幅艺术水平极高的字,也为了那一只审美能力超群的鸟。

"轮到你了。"书圣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卷宣纸,左手微弹,纸便沿着桌面一路摊平。

从上中学以后,我就再有没有握过毛笔,连姿势都快忘记了。更何况,我也不知道究竟该写什么好。

然而时间并不允许我多考虑,我接过笔,顾不得三七二十一,在宣纸上狂草地飞书下"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八个大字。单看每个字并无多少特别,可是放在一起,整体的效果却着实带有几分王者霸气。

"好字!"江骁在一旁鼓掌,为我喝彩。

自己人的鼓励总是带有相当的感情因素在里面的,就像我在打乒乓球比赛时,明明是由于对方的一次低级失误而得分,珊怡都会不遗余力地冲着我大喊"好球".

任凭江骁的喝彩声响彻云霄,那只鸟儿始终站在书圣肩头,一声不吭。

"好了,结果已经出来了,"书圣冷冷地摇着头,"很明显,你输了。"

"慢着!"江骁托住我写字的手,不让我把笔放下,"别那么快下结论,他还没写完呢!"

别说书圣,就连我也不明白江骁这小子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

我和江骁的目光同时聚焦到那个貌似微型募款箱的铁盒上。

这种关键时刻,要是还不用"甲子降魔符",那简直是暴殄天物的一种表现。

江骁小心翼翼地倒出一张牌,牌上是一个血红色的大字,却看不清是一个什么字,我弯腰去看,胸前的簪子滑落下来,一下刺破了我右手的食指尖。

毛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像触电般地缩回手,站正了身子,血滴在宣纸的下角,迅速渗延开去。

几秒钟后,宣纸上竟渗出了一个血字,字相看似四平八稳,却又极具威仪。

"韩。"江骁时刻不忘翻译古代汉字的职责。

"呵,这倒像是个落款,"我指着那个字冲江骁笑笑,"难道这里有人姓韩吗?"

"两位真是深藏不露,"书圣脸色微变,"实不相瞒,我隐居前的名字,叫韩清风。"

令人惊奇兴奋的是,那只鸟儿绿眼圆睁,从书圣的肩头飞扑下来,直落到那个血字上,犹如发疯一般倾尽全力鸣叫起来。

那声音辛酸错杂,悲喜交加,就像是见到了多年未曾谋面的亲人一样。我们静静地聆听,原来真实流露出来的情感,无论是人还是鸟兽,都是共通的。

它围绕着那个"韩"字转了许多圈,啼出了一口鲜血在那个字旁,然后缓缓地倒了下去。

韩清风急忙上前两步,捧起那只奄奄一息地鸟儿,低头凝视着那个血字,沉默半晌,忽然惊声喊道:"莺燕!"

两滴眼泪从他黑玉一般的眼瞳里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血字的上方,泪与血渗成一片。

我们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各自梳理并揣测着刚才突如其来的变故。

"韩莺燕!韩莺燕!"他大声地呼喊着,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风度。

"韩莺燕?"我听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得扭头朝江骁寻求帮助。

"你的联想能力真的很弱,"江骁摇摇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脑子里就只有珊怡和柳姑娘,还记得你的皇后姓什么吗?"

"啊?!你是说韩莺燕就是韩皇后?!"我大吃一惊,险些把手里的毛笔再次掉在地上,"我还以为是那只鸟儿的名字呢。"

"嘘……"江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瞎嚷嚷什么,我也只是根据常理来推断的。"

"两位知道莺燕在哪里?是不是?"韩清风双手撑住桌面,立直了身体,略向前倾,颇有种居高临下的威仪。

"也许知道,"我点点头,然后摇摇头,"也许不知道。"

"这是什么话!"他的声音中透出几分恼怒,"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哪里有也许的说法!"

"是这样,"江骁慢条斯理地答道,"我们确实认识一名韩姓女子,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说的韩莺燕。"

"那一定是了!"韩清风的口吻斩钉截铁,仿佛是见到了真亚一般,"舍妹从小与我一起习字,除了她,别人怎么可能写出和她一模一样的字来!"

"难道……韩莺燕真的就是皇后?那你岂不成国舅爷了?"我暗自低吟,抬眼望了望高瘦的书圣,"見找你妹妹还不容易,为什么不去问萧宝融呢?"

"萧宝融,哼,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脸上青筋暴现,几乎是咬牙切齿,"国舅爷这类玩笑,请两位以后不要再提。"

我刚想对他说出我和萧宝融之间的渊源,听了他这句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亲戚,"江骁有点听不过去了,"犯得着说这样绝情的话么。"

"呵,就算我肯认他这个亲戚,他又肯认我吗?他连我妹妹都不放在眼里呢!"他颇有些忿狠不平,"我妹妹是先帝钦定的皇后,可萧宝融倒好,把我妹妹晾在东宫,好久才去一次,也常常是喝杯茶就走,到最后居然只留下了一道无人能解的数学题就一走了之,他可当真狠心哪!"

"你和韩莺燕多久没见了?"我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有些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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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十六岁那年入宫后,便再未见过。"韩清风低下头,眉头紧锁,像是在回忆的样子,"后来我又找过她一回,但还没走进皇宫,就被卫兵乱棍打出了。两位刚才还说我是什么国舅爷呢,像我这样落魄的国舅爷,史上恐怕都没有第二个吧。"

"咦,那就怪了,"江骁也看出了其中的问题所在,"既然自你妹妹进宫以后,你便从未见过她,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这许多关于你妹妹的事呢?"

"此皆郦辛所言,他的师兄翟衍大名鼎鼎,乃是萧宝融亲封的护国大法师,他本人也是德高望重之人,他的话,焉能有假!"听他的语气,竟是半点也不容怀疑的样子。

只是这"德高望重"四个字,用在郦辛的身上,多少显得有点滑稽。

江骁强忍着笑偷偷用肘子捅我,我也很想笑,但笑不出来,只是感到胸口堵得慌,像是体内有一股急速穿行的血流,四处撞击着肌肉与皮肤,正在努力寻找着一个出口。

我实在忍受不住这种血脉贲张欲裂的感觉,不顾一切地俯身拾起脚边的那支珠簪,朝左手无名指猛地刺了下去。

"啊!"江骁和韩清风一齐惊呼。真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声音之大,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好像我不是在用珠簪刺手指,而是在用杀猪刀抹脖子一样。

手指上的血像是喷泉一样,激射而出,落到地上,在地面上迅速渗成几个血字。

这几个遒劲的字,外敛内刚,煞是英武。从字的形态结构来看,和刚才滴在宣纸上的那个"韩"字明显同出自一人手笔。

"皇上驾到,跪。"江骁逐字辨认,竟连成了这样一句话,惊讶得合不拢嘴。

皇后……对,是皇后!我猛然记起,我和皇后的血早已是融在了一起的。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如此对她,她还会在这样的场合出来帮我说话。

"什么?!"韩清风大惊,"皇上来了?在哪儿?在哪儿!"

"你妹妹的字,难道还认不出来吗?"江骁咳嗽了几声,把声音抬高了几度。

"当然认得,"韩清风的颧骨有节律地颤抖了几下,"对,没错,这正是舍妹的字。"

"那最后一个字,需要我念给你听吗?"江骁越说越来劲了。

韩清风手撑着地,勉强地单膝着地,小心地跪在那几个血字旁边,但口中却并不服软:"我跪皇后,却不跪萧宝融!"

"算了,你起来吧。"我双手将他轻轻扶起,"说起来,还是我对不起你妹妹。"

"你就是萧……皇上吗?"他惊忿交加地站起来,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将我浑身上下仔细打量,看得我极不自在。

"不错,"我点点头,并不否认,"准确地说,我是萧宝融的转世。"

"难怪,若是一般的人,根本无法找到这里,而且就算是误闯了进来,神智也必定大受影响,非疯即癫。其实我刚看到你时,就已经猜到你不是普通人了。"他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我妹妹呢?她在哪里?"

"她在我的身体里。"我指指地上未干的血字,苦笑一声,"她已经融在了我的血中,时时刻刻都和我在一起。"

"简直是无稽之谈!"韩清风青筋暴现,仿佛是受了什么侮辱一般。

"吕渊,我们走。"江骁一把抓住我的手,就朝门外走去,"跟这种整天只知道写字的老顽固,就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你给我站住!"他忽然提高了音量,"到底是谁不讲道理?你们编的故事,就连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我妹妹到底在哪里?"

"我已经回答过了,但是你不愿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呀。"我回过头,尽力使声音显得诚恳。

"走吧走吧,都说了别理他了。"江骁继续用劲把我向门边拽。

"你……"韩清风一时语塞,气急之下,竟抓起桌上笔筒里的一把毛笔向我身后掷来。

套用一句台词来说明当时的情状——当时,那把毛笔离我的身体只有0.01厘米。然而,它们还没有来得及亲密接触我的身体,就被一股外力给挡住了,齐刷刷地落到了地上。

地上的毛笔横的横,竖的竖,看似很凌乱,但若把它们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却发现那像极了一个"哥"字。皇后!真的是皇后!气氛顿时寂静,三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那一堆毛笔看。

多亏皇后帮我挡了这一把,如果这下真被他掷到,凭韩清风的功力,我想我非得要吐血不可。不过,如果吐血便能让我看到皇后,我还是很心甘情愿的。毕竟,如此炽烈的爱,即便是草木都会动情,又何况是我。

"算了,你走吧。事实摆在眼前,也由不得我不相信了。"身后传来韩清风喃喃自语的声音,"况且你已经赢了我,我更没有理由不让你走了。"

我再度回过头,朝他深深地作揖:"再怎么说,你也是韩皇后的兄长,我还要继续完成和郦辛的赌约,先告辞了,你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郦辛在六艺上造诣颇高,有‘齐国第一才子‘的美誉,虽一直无缘领教,但既世人都那么说,料来必非浪得虚名。传言他的师兄翟衍的技艺更精一筹,无奈我是个连皇宫都进不去的庶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更别说向他请教了。"他叹了口气,很遗憾的样子,"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在六艺会馆里的,并不一定是最强的。真正成大事的人,也并不一定很早就显山露水。你若是还能见到翟衍,不妨向他多多请教,必对你大有裨益。"

听到堂堂的国舅爷说出"庶民"两个字,我忽然觉得很不爽,不过再一想,自己曾经也确实无力保住江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只好当作没听到。我和江骁慢慢地转过身,向门外走了出去。

"吕渊,我发现了两件极为重要的事。"江骁脸上的神情颇为神秘。

"哦?哪两件?"我盯着他看,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笑,严肃点,我们在谈正事呢!"该死的,江骁这话又让我想起冯导的《天下无贼》了,"刚才韩清风说,他从未与郦辛比试过,那就是说,郦辛根本就没有进来过。"

"是吗?韩清风说过这样的话?但郦辛的手指确实已经断了呀。"我挠了挠头,韩清风的这句话实在是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你发现了吗,你已经不可能输了呢!"江骁走着走着,忽然兴奋地大笑起来,把我都给吓了一跳。

"呵呵,这么简单的算术,莫非还用得着你来教我?"我得意地甩甩头发,说话的语气也狂了许多,"我是天才嘛,郦辛要跟我比,真是不自量力啊!"

"不过,它的功劳也蛮大的。"江骁晃了晃手中的铁盒。

"那倒也是,说起来,我都已经用掉了两张牌了。"我依旧笑得很轻松,"后面还有三关,正好还有三张牌。应该能全身而退了,哈哈。"

"不对,只剩两张牌了。"江骁边说边朝我挤挤眼睛,"你那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还用得着我来教你?"

狡兔三窟。在任何时候,都应该要想好给自己留条后路。更何况是对付郦辛这样强劲的对手,更是应该早作防备,预留一手。这一点,江骁居然那么早就能想到,我不禁暗暗佩服。

"嗯,不错,"我点点头,旋即会意,"只有两张可以用了,看来后面的闯关还是有一定的难度。"

"你不是经常说,从来不玩没有挑战性的游戏的嘛。"江骁也真是,这种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来揶揄我,"现在你喜欢的挑战性就要来了,好好表现吧,呵呵。"

"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啊?居然不告诉我!"一个很特别的声音忽然在面前响起,极似美国动画片《花木兰》中木须龙的声音,听来倍感熟悉与亲切。

我们定睛一看,原来面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银须白发的老侏儒。

"你们快说啊,有什么游戏可以玩啊,我在这里真是闷死了。"听他的说话的口吻,还真难与他的年龄对上号,倒像是个四五岁的顽皮小孩。

"请问您是?"我还是恭恭敬敬地弯腰问他,惟恐唐突圣贤。

"什么您不您的,我叫何笑。"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啦好啦,我已经回答了你们的问题了,你们也快点告诉我有什么好玩的呀。"

真是句句离不开个"玩"字,看来金庸先生笔下的老顽童,现实生活中还真的存在。要不是我们身负重要的任务,我真想陪这个老顽童好好地疯一把。

"我们还有事,没空陪你了,你自己慢慢玩吧。"江骁扯了扯我的衣摆,我们很有默契地迅速绕过他身边,甩开大步向前走。

才走了没几步,我手中突然感到一轻,一直好端端在手上拎着的旅行包,两根用来拎的带子居然一起断了。

何笑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面前,将包利索地抢了过去。然后在离我们五六米远的地方停下,拉开旅行包的拉链研究起来。

"看他连射绳子都能射得那么准,以前一定是干过山贼之类的行当……"我和江骁赶紧回身朝他走去,刚走到他面前,我猛然反应过来,猛拉江骁的手,"江骁,江骁……"

"干什么?看到鬼啦?"江骁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你说,他会不会是射圣啊?"我指着他背后的弓箭,附在江骁耳边小声地说。

"嘿!你们在嘀咕什么!"何笑满脸不悦,随手抄起一样东西就朝我们扔过来。

幸好反应够快,我们各自将头往两边偏开,那东西擦着我们的耳际飞过,撞在不远处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哎呀!"江骁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扭头一看,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哭腔,"我的电磁指南仪!"

"你怎么乱扔我们的东西呀!"我边斥责边蹲下来,死命地把旅行包从何笑手中夺回。

"谁叫你不跟我玩,还要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

跟这种人解释无异于对牛弹琴,我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江骁的眼神里也满是无奈,看来那个电磁指南仪是没救了。

失去保护神的滋味是难以形容的。正如我前面所说,这个电磁指南仪,就像是唐僧边上的孙悟空,重要性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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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孙悟空,我无法想象《西游记》还能如何进行下去,猪八戒和沙僧,除了化斋和挑担,充其量也就是在扫荡战场时才能发挥一点作用。

好在我们还有二郎神——我捏紧手中的铁盒——情况也不算太糟。只是这样一来,我们已经没有本钱再出现什么闪失了。

背水一战。我对这个成语的理解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射圣吧?"我耐住性子问他。

"叫箭圣,叫箭圣,"何笑愣了一愣,随即眉开眼笑道,"箭圣听起来气派些。"

这样的回答虽然有几分出乎我们的预料,但也算是证实了我们的想法。

江骁把我的包拿到一边,把东西拿出来逐一检查了一遍:"还好,别的东西都完好无损。"

何笑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他像抓狂一样咆哮道:"你们杀了杨锦?!"

"杨锦?噢,你是说乐圣吧。"我一脸无辜地摇头,"我们杀他,这怎么可能?"

"别狡辩了!那这支竖笛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何笑打断我的话,竟不容我们解释,"杨锦把这支竖笛看得比性命还宝贵,别人想看一眼都难于上青天,又怎么可能交给你们!"

在这个时候,说一万句话和不说话,效果其实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说话意味着狡辩,而不说话意味着默认。

我笑笑,或许跟何笑这样思维水平不高的人,根本没有辩解的必要。于是我问他:"那你想怎样?"

"虽然我和杨锦交情并不甚深,但好歹我们也同在这六艺会馆里住了一千多年,我要杀了你,为杨锦报仇。"他的回答着实令我大吃一惊,"但是我发过誓,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就是因为这支竖笛啊,无论如何,你现在是这支竖笛的主人了,"他懊恼地朝江骁手上那支竖笛的方向指了指,接着双手死抠自己的头皮,头发一缕一缕地往下掉,他却浑然不觉,"但是,我又不能轻易地放你们过去,唉,这真叫我很为难,为难啊!"

我有点难以理解何笑说话的思路与逻辑,但是也能大致从他的话中推断出,他对这一支玉箫心存忌惮——这从他为了避讳而多次将"箫"称为"竖笛"就能看得出来——而且我猜测,心存忌惮的并不止他一个。

"那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江骁把玉箫塞进旅行包内,然后朝我使一个眼色。

对付这样的人,只可智取而不可力敌。江骁明白这个道理,我也明白。

"好啊,"一听到"玩"这个字,何笑的眼睛里立即放出光来,"怎么玩,怎么玩?"

"你不是箭圣嘛,那就玩射箭好啦。"江骁不假思索地说。

"射箭?哎,你说得容易!"何笑一脸苦笑,"你们赢不了我,我也不能够伤到你们来为杨锦报仇,你说这样玩还有什么意思?而且,你们两个会射箭吗?"

我心中一颤,确实,从小到大,我连弓弦都没摸过,别说射箭了。

以我对江骁的了解,他一个文科生,陪着女朋友逛逛公园放放风筝的水平还行,想要射箭简直是痴人说梦。

"规则都是人订的,我们可以变通一下,"江骁并不理会他最后那个问题,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样,我们就有机会赢你,而你也可以伤到我们但却不违背你的誓言。"

"哦?快说,怎么个变通法?"何笑一听可以伤到我们又不违背誓言,立马又来劲了。

"很简单,"江骁指了指二十米开外墙角处的一棵树,"你站在这里不能移动,然后他从那棵树旁边走过去,你要是可以只发一箭便射中他,就算你赢了,如何?"

"可是,我说过我曾经发过誓……"

"我知道,所以这支玉箫暂时由我来保管,这样一来,玉箫的主人就不是他了呀。"

我听了险些晕厥,如此"变通",岂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在心里暗骂,江骁啊江骁,你小子真是太不仗义了!

"嗯,有道理,"何笑恍然大悟,"哈哈,那就太简单了……"

"我还没说完呢,"江骁再次打断他的话,"在此过程中,你必须用布蒙上眼睛。"

"没问题,"何笑相当自信,"我要是用眼睛看,就不叫箭圣!"

"不过,要是当他走过树旁你的箭没有射中他,或是你离开了这个地方,都算是你输,不管怎样,你都不可以再来纠缠我们。"江骁接着补充道。

"那是当然!"何笑急不可待地将背后的弓摘到手上,指指那棵树,朝我挤眉弄眼,"去吧去吧,这个规则可是你兄弟订的,一会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千万别赖我啊。"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对这个新规则发表过一句自己的看法,好像即将经历一场生死考验的并不是我本人。但是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大大增强了,我甚至相信,即使何笑射出的那支箭准确无误地朝我身上飞来,我也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就像韩清风先前掷我的那一把毛笔一样,不用我回头,自然有人会来替我挡驾,可能是皇后,可能是翟衍,也可能是如梦,总之,我一定会化险为夷。

七。玄机暗藏

我若无其事地走到那棵树前,江骁则从包里翻出一块深蓝色的毛巾,走到何笑的背后,把他的眼睛蒙了个结结实实。

"可以开始了吗?"何笑拈箭搭弓,已是全神贯注。弓如满月,箭似流星,这似乎存在着一定的因果关系。光看他拉弓的架势,就能猜到万一被他射中会是什么后果。

"等他走到树旁你才可以射哦。"江骁边说边冲我努努嘴,提醒我躲到树的背后去。我迅速会意,蹑手蹑脚地朝树后走去。

这是一棵很粗的老树,虽然我无法分辨它属于什么目什么科,但是我丝毫不怀疑它的年龄。通常来说,一棵书的年龄是和它的粗细成正比的。这一棵树,估计十个人手拉手也未必能够将它合围。

只是没想到何笑的听力丝毫不弱于杨锦,我小心翼翼的动作并未能瞒过他的耳朵。

"你们耍赖!"何笑十分不满,把弓箭往地上一扔,指着江骁的鼻子质问道,"你刚才说让他在树的旁边走,为何现在他躲在树的背后?"

"对啊,我是说让他在树的旁边走,但是没有说明是在哪一边啊。"江骁的口才应对这样的问题显得游刃有余,"难道说,树的背后就不算是树的旁边了吗?"

"这……"何笑被顶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地挥挥手,"算啦,你们走吧。"

"耶!"我从树的背后缓缓走出来,一脸获胜后的兴奋,"江骁,真有你的!"

"吕渊,小心!"江骁慌乱地喊了一声。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仍然下意识地退回到大树的背后。

背后传来一阵风声,我刚一回头,一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在我的头上,我还没来得及感到疼痛,就看到血顺着额头不住地流下来。

江骁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回头怒斥道:"何笑,你敢耍诈!"

"我让你们走,但我没承认我输了呀。你们可以耍赖,凭什么就不许我耍诈?"何笑半仰着头,得意地干咳了几声。

原来我刚从树后露出脸,何笑便以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弯身拾起弓箭。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向我瞄准,而是朝边上的石壁射去。

然后,被箭头凿起的石块经过两面石壁的反弹,就砸到了躲在树后的不幸的我。

不知道我这样简洁扼要的描述,能否让你基本明白当时的场面。

我想,如果你玩过斯诺克台球之类的游戏,那么理解这个反射的问题应该不会觉得太困难。可要是你没有玩过这一类的游戏……呃,我建议,最好是去请教一下玩过的人。

不愧是箭圣,竟能从我一句话准确地判断出我的方位,并声东击西地用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让我受创。

刚才的那一下把我的头砸破了很大的一道口子,血汩汩地向外冒,看得自己都触目惊心。江骁已然是慌了神,翻出旅行包里一切可以用来包扎的东西轮番上阵,只恨不得把旅行包也罩在我头上了,但是血仍然没有止住的意思。

或许是晕血的关系,我眼前一黑,坠入了一片漆黑的世界。

黑暗中,我居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两个声音,似乎是两个人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我努力地竖起耳朵聆听,而那两个声音也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皇上,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皇上?难道是在叫我?还没等我做出反应,黑暗中的另一个人也说话了:"朕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朕不会改变已经作出的决定。"

这个声音,竟然是如此的亲切,听上去有一种莫名的舒服。莫非,这就是前世的自己?

"皇上,那座墓宫的豪华程度,历朝历代的帝王均不能望其项背,而且那墓宫中还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使皇上长生不老。"这个声音浑厚且熟悉,但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朕说了不去就是不去!朕不在乎能否长生不老,也不在乎死后的陵园是否修缮得足够气派豪奢,朕在乎的,是陪伴在朕身边的人。"

"可是,那座墓宫已经完工了,皇上难道连看都不想去看一下吗?"

"墓宫距此千里之遥,现正值齐国战事频繁之际,朕若此时抽身离去,国中大事将由何人掌管?又有何人能当此大任?难道要朕将这齐国江山尽数交付于你吗?"

"臣不敢。"

"你退下吧,代朕好好犒劳那些建造墓宫的工匠,他们也辛苦了。但墓宫的事,以后在朕面前不要再提。正所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朕绝不离开齐国故土。须知家乡一杯黄土,胜过别处千顷良田啊。"

"臣谨记皇上教诲。"

那些声音如同磁带卡住一般戛然而止,任凭我再集中精神,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不过,那段对话却让我听得如坠云雾。如果那个皇上真的是前世的我,那么从他的话中,分明可以看出他不愿离开齐国,修建这座墓宫也自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可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说这座墓宫是皇上下诏兴建的,就连翟衍和杨锦都那么说,看来这其中,一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

脑子里忽然闪现出郦辛狰狞阴险的面容,对了,郦辛既然可以在韩清风面前加言挑拨,那也一定可以假传圣旨,劳民伤财地在千里之外建造这一个墓宫。

可是,他费尽心机地建造这个墓宫究竟是为了图谋什么呢?难道说真是为了使皇上长生不老?笑话!他哪可能有那么好心!

不止是这些,还有好多事情我都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能够听到这段千年之前的对话?那个竭力劝皇上离开齐国远赴墓宫的熟悉声音究竟是谁?既然皇上没有离开齐国,那皇后又如何会从千里之外来到这里?

一位哲人曾经说过,知识就像一个圆,知道的越多,所接触到的未知事物也越多。

即使是一个只包含三项因素的最简单的公式,那也必须要掌握两个因素,才可以求出另一个因素的值。譬如只知道速度的大小,神仙也无法确定时间和路程各是多少。

我不太善于表达我所遭遇的困境,我只能通过这样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告诉你,我现在所面临的,大抵就是这样的情形。

远远地,似又传来一阵无比得意的笑声,还夹杂着几句含糊不清的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改变历史……天下……都是我的……"说完,又是一阵狂笑。

这笑声尖锐苍厉,不禁令我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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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头上也似乎有冷汗沁出,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心有余悸。

我正要静下心来,又听见两个声音在耳畔响个不停。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江骁和何笑正在为输赢而争辩。

"怎么样,这下服了吧?"何笑酷似木须龙的声音竟让我格外地怀念起吴宗宪来。

"你的箭术果然精湛,这箭圣的称号果然是名副其实!"江骁这个死人,离我的耳朵那么近,还说得那么大声,把我可怜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但是,这次的比试,无论你是否承认,你都是输了。"

"我输了?开什么玩笑?我明明伤到他了啊!"何笑有些气急败坏,一把把蒙在眼睛上的毛巾扯下来,狠狠地摔到地上,"你又想耍赖了,是不是?"

"谁想耍赖?恐怕是你吧?"江骁不紧不慢地说,"你倒说说,我们刚才的比赛规则是怎么订的?"

哼,你让我站在原地不动,不能用眼睛瞄准,如果能一箭射中他就算我赢。"何笑下颌微抬,一副胜利者的模样,"你现在可别不认帐啊!"

"我怎么可能不认帐?"江骁微微一笑,"你若射中了他,我们自然服输,可是,你的箭只是射到了那面石壁,并没有射到他啊。"

"但是……他明明受伤了呀……"何笑瞪大了眼睛,口拙地为自己辩护。

"拜托!"我晃晃悠悠,扶着树干站起来,"我是被石头砸伤的,不是被你的箭射伤的。"

"哈哈,我刚才说的是,你站在原地不动,不用眼睛瞄准,如果能一箭射中他就算你赢,"江骁指了指落在不远处的那支箭,"但是,你的箭在那里,并没有射中他。至于他被石头砸伤,这和比赛的输赢并无关系。你是堂堂的箭圣,难道还想要耍赖不成?"

"这个……"何笑终于听明白了,为难地挠挠头皮,却也想不出什么能够用来反驳江骁的话,只好勉强找个台阶给自己下,"我是箭圣嘛,当然不会耍赖啦……其实本来就是玩嘛,又何必那么较真呢……反正他也已经身受重伤,我也算是为杨锦报了点仇,输了比赛也是值得的,哈哈……划得着,划得着……"

我刚想就杨锦的事再耐心地和他解释一番,他却已经像土行孙一样,跑得不知所踪了。或许个头小的人身手相对要敏捷一些,跑得也就要快一些吧。直到后来我看到刘翔的时候,才颠覆了这一没有科学依据的想法。

"我们也走吧。"江骁转过头,和我相视一笑。这一关,总算是磕磕绊绊地过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虽然我和江骁的两只斯沃奇手表早已罢工,但这并不能留住时间的脚步。我是真的想家了,想念爸爸妈妈,想念珊怡,想念那些可以在一起玩得昏天暗地的朋友,那么长时间没有与他们联系,想必他们也是一样的想我。原来感情这个东西是如此奇妙,能让人对任何事物都无所畏惧,我甚至不愿去想接下来迎接我们的,会是怎样的两个稀奇古怪的人物。

我只希望,我能够快点打破这墓宫的封印,回到所有那些我想念的人的身边。

为了你们,我情愿放弃一切。

8月17日夜。成都铁路分局会议室。

"刚和上海的专家交换了意见,目前的形势不容乐观。今天那么晚把大家叫来,是因为我们发现这一次所面临的困难比我们想象得还要严重。"刘主任把一本书举在手中扬了扬,然后交给坐在他左手边的人,示意传阅,"这是一本在美国出版的畅销书,大家看一下,或许它可以为我们解决问题打开另一种思路。"

刘主任拿来的畅销书,是一部考古纪实报告,作者大胆地着眼于地球北纬30度左右这个颇为神秘的区间,从而试图来解释世界上许多无法解释的事物。

譬如从地理布局来看,这个区间既是地球山脉的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所在地,同时又是海底最深处——西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的藏身之所。世界几大河流,比如埃及的尼罗河、伊拉克的幼发拉底河、中国的长江、美国的密西西比河,均是在北纬30度左右入海。更加令人神秘难测的是,这条纬线又是世界上许多令人费解的著名的自然及文明之谜所在地。比如恰好建在地球大陆重力中心的古埃及金字塔群,以及令人不可思议的狮身人面像之谜,神秘的北非撒哈拉沙漠达西里的"火神火种"壁画,死海,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传说中的大西洲沉没处,以及令人惊恐万状的"百慕大三角区",让无数个世纪的人类叹为观止的远古玛雅文明遗址,这些令人惊讶不已的古建筑和至今无人能解的神秘之地皆会聚于此,不能不叫人感到异常的蹊跷和惊奇。

另外,在这个神秘的区间内,常常是飞机、轮船频繁失事的地方,人们习惯上把这个区域叫做"死亡旋涡区".除了令人惊恐的百慕大三角区,还有日本本州西部、夏威夷到美国大陆之间的海域、地中海及葡萄牙海岸、阿富汗等多个异常区。而且,在这个区间内,还有一条令人恐怖的地震死亡线。这一地区发生的灾难性地震,死亡在2000人以上或者震级在7级以上的就达数十次,如日本大陆的地震达到8级、葡萄牙里斯本两次8级地震、土耳其埃尔津登的8级地震、美国旧金山的8.3级地震,意大利拉坦察的9.8级地震……

这么多离奇的灾难与神秘的事件接二连三地发生在这一片区域内,已经让人很难再用"巧合"这样的词语来自欺欺人了。

整个会议室内无人说话,沉寂了几分钟后,一个女公务员忽然想是发现了什么,失声惊叫了起来:"怀化和玉屏的纬度,都在北纬30度附近啊!"

"江骁,这一次,还真的是多亏有你。"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我仍心有余悸,"我都已经做好光荣牺牲的准备了,你却让我连根手指头都没丢。"

"你这说的是哪里话!吕渊,你自己都伤成这样了!"江骁满眼怜惜,语气中也颇有些自责的意味,"都是兄弟,你要再和我说那么见外的话,我可要揍你了!"

"哈哈,好好好,怕了你了,我不说就是了。"我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忽然感到无法迈开脚步,有点力不从心,膝盖骨又痛起来了。我不愿江骁担心,竭力作出平静的神色,拿出日记本写起来。正好可以趁这个时间,站在原地休息片刻。

"从来没听说过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啊,哎,珊怡调教有方啊。"江骁半是讥讽半是赞叹,"对了,上次听珊怡说,你在全国的数学竞赛上获过奖,有这回事吗?"

"那都是中学时候的事了……"

我刚想谦虚几句,却被江骁生猛地打断:"那太好了,数圣的那一关,我想你应该是轻松加愉快了,哈哈。"

"这个……"我还是不敢太过于乐观,即使是再有把握的事情,也必须小心谨慎地去应对,"人家毕竟是配得上‘圣‘这个头衔啊,实力肯定是很强的。"

"你要拿出点自信来呀,他的实力强,你的实力也不弱啊!"江骁又开始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来鼓励我,"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够厉害了吧?但是科学家研究表明,他的智商也就相当于当今人类的中等水平。南齐比三国只晚了三百年,智力水平充其量也就是那个样子。"

我点了点头,觉得凭我这样只看了三天《线形代数》课本就能考全班第一的天才数学头脑,如果放到南齐这样欠发达的年代,想必也不至于会输给什么人。

(吕渊日记)

那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看不清是喜欢或伤悲,我醉了我累了我是谁。回忆的风雪,密密将我淹没包围,走过了昨天的千山万水,我多想好好停靠安歇,平静的心坦然告别,只想给自己一张没有遗憾没有苦涩的容颜。

——苏芮《容颜》

8月18日。天气不详。

我曾不止一次地说过,要是说我有什么真正拿的出手的优势项目,那么下棋可以算是一个。要是说还有什么比下棋更让我感到自豪的,恐怕也只有数学了。

昨天的那盘棋已经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没想到今天接着遭受打击。

若不是翟衍提醒,我险些输在一道近似于脑筋急转弯的题目上。

体衰难达无我境,面壁数载有归情。四十春秋檐下过,正气凌云与天平。

从翟衍的这一首诗中,我似乎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这让我感到意外,更感到有几分恐惧。请菩萨和上帝都来保佑,希望这只是一个巧合。

然而最近几天的生活,这样的巧合太多了。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当偶然性事件发生的频率超过一定的阈值时,偶然也就成为了必然。这是我们概率学老师的原话。

亲爱的,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在一起玩过的"无情对"吗?比如"三星白兰地"对"五月黄梅天","佳人苹果脸"对"瑞士葡萄牙"等等。上下联字字相对,不过从整句话的意思上看却没有什么相关。原本以为这样的东西只能作为无聊时候的消遣,但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大用场。

另外,一些平时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往往会改变命运。这是我的心得,这也大概就是古人为什么要强调"君子慎独"的道理吧。

有一句话说得好,谁也不知道天上哪一片云彩会掉下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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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在没有经历完整的事情之前,我们所有的推论,即便再有依据,也都只是猜测罢了。

六艺会馆里曲径通幽,每走一步,都能领略到不同的景象。可是走了没多久,前面却被一个水塘挡住去路。水清见底,仿佛很浅的样子。对岸有座小屋,屋门虚掩,该来的终于来了,这让我们很兴奋。

"地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大的一片水塘啊?"我的游泳技术十分糟糕,望着这一片清澈的碧水,不由得傻眼了。

"什么水塘呀,明明就是湖嘛,一点文学涵养都没有。至于为什么这里会平白无故冒出这么大个湖来,这大概就是电视里经常说的地下暗河吧,或许今天就让我们有幸给碰上了。"江骁脱了鞋,挽起裤腿,试探性地向水里趟下去。但甫一触水,他便触电似的缩回脚来,"冷,好冷,就像是刚化的雪水一样。"

"有幸?我看是霉运当头还差不多!"看着他那窘样,我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心点,亏你还自称探险高手呢,一点常识都不懂!还记得我们去年去千岛湖旅游吗?那里的水看上去和这里几乎一样,也是清澈见底的,但是导游说那里水深达三四十米呢!"

"两位是要过来吗?"对岸小屋的门"咿呀"一声开了,传出一句地球人都知道答案的废话。

"正是。"江骁朗声回答,"还望前辈指点。"

屋里那人慢慢地踱出来,微驼着背,解开岸边系舟的绳子,双手微一发力,小舟便径直向我们漂来。

不愧是高人,这个小湖的宽度起码有五十多米。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仅从这不经心的一推,就能看出对岸那名驼背男人并非凡夫俗子。

"多谢。"我冲他抱抱拳,可是自从确信了萧宝融是我的前世之后,"前辈"二字我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 "你们别忙着谢。"那男子的声音有点不太友善,"你们想上这条船,是有条件的。"

"吕渊,"江骁嘀咕道,"你说我们两个的钱加起来,够不够买张船票啊?"

"别开玩笑,"我没好气地看了江骁一眼,"就算他再缺钱花,也不至于来敲诈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民币呀。"

"你们看好了,船上有三幅画,分别是黄雀、螳螂和蝉。你把它们放到岸上。"他也不管我们在议论些什么,便顾自己解释起他的条件来,"众所周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这三幅画中,蝉不能和螳螂放在一起,螳螂也不能和黄雀放在一赗."

我拖住小舟的边缘一看,舟里果然放着如他所说的三幅画。黄雀、螳螂与蝉栩栩如生,我欣赏了片刻,然后听话地将三幅画抱到岸上。

"这条船,一次最多只能容纳一个人和一幅画,"那男子继续说道,"如果你能够将这三幅画都运到我这边来,并且不破坏我上述的规则,就算是满足我的条件了。"

"这个题目很简单嘛,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做过了。"江骁低头沉思片刻,像发现了新大陆般哈哈大笑,"我还记得我们当时做的那道题目叫‘农夫过河‘,要带过河的三样东西分别是青菜、鸡和狗。狗吃鸡、鸡啄青菜,这和黄雀吃螳螂,螳螂捕蝉的道理不是一样嘛!"

"噢?"我念小学时,倒没有做过这样有趣的题目,不过这道题的难度确实不大,我想了一会儿,便也有了答案。

"听好我的答案!"江骁大声地向对岸吼去,中气十足,"我先把螳螂带到对岸,然后独自回来;再将蝉带到对岸留下,并将螳螂带回来;然后将螳螂留下,将黄雀带到对岸;最后独自回来,把螳螂带到对岸。前辈,我说得对吗?"

"两位天赋极高,令人羡慕。"那男子转过身,并不感到意外,"你们上船过来吧。"

"可是……这船一次不是只能容纳一人吗?"江骁有些不放心。

"那只是对于刚才那道题目所做出的限定,并不代表实际情况,"他说着又慢慢地踱回屋,"这只小船便是立上十人也沉不了,你们尽管放心,我来某人若要加害你们,还不至于使用这种办法!"

我们半信半疑地踏上小舟,胆战心惊地漂到了对岸。

"你说,这个姓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我走下船,悄悄地问江骁。

"吕渊,你有时挺聪明的,但有时为什么就那么不开窍呢?"江骁用手点点我的脑袋,"刚才这道题,是我在小学数学课上听老师讲的,那么你说,这姓来的是什么人?"

"他就是数圣?"我走到小屋门口,着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高中时我曾参加过一个数学奥赛辅导班,记得老师在第一堂课上,和我们说起过诺贝尔奖没有设立数学奖的缘由——那竟然是因为诺贝尔的老婆跟着一个数学家私奔了!

从而我们那位老师便得出一个结论,数学能使人充满魅力,数学家无疑是最有魅力的人。

但是眼前的这个男子弯腰驼背仿若干苦力出身,头发蓬乱得像是顶着一个鸟巢,胡子拉茬,不修边幅,让人很难联想到他竟然从事着数学这个传说中最具魅力的职业。

"两位不简单啊,居然一路走到我这里来了。"他斜靠在墙上,屋子里除了一张凳子,什么都没有,就连最基本的桌子和床都看不到,千真万确的"家徒四壁".

"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我站在门外淡淡地回答,毕竟没有得到主人的许可,擅自闯进厛有失礼节。

"身不由己?哈哈,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身不由己!"他忽然跳将出来,在门外的一片空地上席地而坐,只是如此待客之道,却也实属少见。

无奈何,我和江骁把包放在地上,也只好客随主便地坐了下来。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数学这个东西,要判定高下优劣也不是那么容易。"他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也向我们暗示了他的身份,"两位打算怎么比?"

"为了公平起见,我有个建议,"我考虑了一会儿,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不妨你我各出一题,然后交换解答,如此,便不难判定胜负了。"

"嗯,我也正有此意,甚好,甚好!"数圣抚掌大笑,"那就请你先出题吧。"

我一心想把他难倒,于是开始挖掘脑子里库存的数学难题。想了几道题,但都被自己一一否定。因为南齐的那个年代,应该还没有小数和分数的概念。可是要把对象限定在整数范围内,却又难以提高出题的难度。

"有了,"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不禁自言自语道,"就用德。梅齐里亚克的砝码问题来摆平他。"

"你说的那个德梅什么什么克是个啥玩意儿?"江骁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新名词。

"咳,这是史上一道著名的数学难题,你听我说了就知道了。"我不再理会江骁的问题,侧转头朝数圣笑了笑,"听好我的题目,我这里有四个秤砣,每个秤砣都不一样重,而且都是整数斤,总共重四十斤。但是,我却可以仅依靠一个天平和这四个秤砣来称出四十斤以内任意整数斤的物品。请问,我这四个秤砣分别重多少斤?" 其实光听德。梅齐里亚克的名字就知道,这道题最早是从国外传入的,而且原题说的是砝码,计重单位用的也是外国人常用的"磅".但是,这毕竟是一道数学问题。为了不使数圣产生理解上的障碍,所以我临时把砝码换成了秤砣,而将磅说成了斤。

"这题目看起来好像不太难。"江骁听完题目,撇撇嘴很不以为然。

"呵呵,你如果觉得简单,那你也可以做一下。"我很自信地扬起头,"要是连你都能做得出,下次聚会,我买单!"

"嘿,吕渊,你这是明摆着小看我啊!"江骁不服气地捡了一块石子,在一旁蹲着演算起来。

数圣一动不动地坐着,两眼出神地望着湖水,面无表情,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听清楚了我的那道题目。

过了一会儿,江骁从地上站起来,把石子往湖里一丢,走到我面前小声地说:"你老实告诉我,这道题,你自己会做吗?"

"废话,你当我疯啦,"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我出的题,我自己当然知道答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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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啊,"江骁还是一脸茫然,"你看,要称出一斤的物品,就必须有一个一斤的秤砣;要称出两斄的物品,就必须有一个两斤的秤砣;那要称四斤的物品,又必须有一个四斤的秤砣;四个秤砣一共是四十斤重,那么剩下那个秤砣就是三十三斤。我这样的算法没错吧,可是中间仍然有许多重量无法称出来,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小伙子,你这样算当然是错了。"数圣就像是死人还阳,突然开口说话,两只小眼睛也放出光来,"你这种根据被称物品的重量来逆推秤砣重量的思路很好,但为什么一定要把物品和秤砣严格地放在天平的两边呢?"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听到这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已经有了答案。一道经典的国外数学难题,居然不到三分钟就被他解了出来。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的确无愧于"数圣"这个称号。

果然,他双手撑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说出答案:"没错,要称一斤的物品,确实需要一个一斤的秤砣,但是当我称两斤的物品时,我可以将物品和那个一斤的秤砣放在一起,那么我需要的便是一个三斤的秤砣,这两个秤砣可以为我称量四斤以内任意整数斤的重量。当我称五斤的物品时,我也可以将物品与这两个已知的秤砣放在一起,那么我需要的便是一个九斤的秤砣,这三个秤砣可以为我称量十三斤以内任意整数斤的重量。同样道理,当我称十四斤的物品时,我仍然可以将物品与这三个已知的秤砣放在一起,那么我需要的便是一个二十七斤重的秤砣,这四个秤砣就可以为我称量四十斤以内任意整数斤的重量。所以,这四个秤砣的重量分别是一斤、三斤、九斤和二十七斤。"

他摇头晃脑地侃侃而谈,竟然一口气将这个问题解释完毕。

从他刚才说话的速度与频率来看,他的父辈或祖辈多半曾有过说山东快板的经历。

我垂头沉默片刻,佩服地鼓起掌来。这是一道流传于国外的数学题,一个身为南齐时代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到过的,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题解出,还能把思路和解释整理得如此详尽,也确实由不得我不服。

"现在轮到我出题了吧?"他也不等我回应,从门边的竹篓里取出六根一样长的竹筷,交到我手上,"只用这六根筷子,不许折断或劈裂,你能拼出四个等边三角形来吗?"

这样随意的出题,让我多少觉得有些惊讶。我原以为他会像《射雕英雄传》里的瑛姑那样,画个九宫格或十六宫格来让我填数字呢。

我接过筷子,在地上摆弄起来,不过很快我便发现了一个问题。

四个等边三角形,一共有十二条边,但现在只有六根筷子,那也就是说,每一根筷子都必须充当两个三角形的交界边,只有这样,才能够满足条件。

江骁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俯下身来问我:"边多筷子少,每一根筷子都要作为公共边来使用才行,可是,摆在最外面的筷子怎么办呢?"

我试着在地上拼放了一下,但是别说四个,就连三个等边三角形我都拼不出来。

在这并不炎热的湖边,我的汗却一颗一颗地往下掉,时间越是向后走一秒,我的心里也就越紧张。虽然前面并没有规定解题的时间,但是如果一味地拖下去,显然不是君子所为。

六根筷子不停变换着方位,组合出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形状,但是几乎所有的形状都是不靠谱的。就像是只身在森林里走夜路,除了漫无目的地瞎摸,没有别的办法。

摸着石头过河。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但要是连河的位置都弄不清,有再多的石头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吕渊,摆得出来吗?"江骁不合时宜地打断我的思路,虽然我还没有什么像样的思路,"你别急啊,你在全国的比赛上都拿过奖,对付这种题目应该是轻轻松松。"

我也觉得应该是轻轻松松,但就是拼不出来啊。"我有点生自己的气,"这种题目,充其量不过是小学生暑假作业上的附加题,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转不过弯来呢!"

数圣并不催促,嘴角边若有若无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反手踱进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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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长了,眼睛受不了.好痛.


我是今生的水,你是前世的茶。用今生的水,来泡一杯前世的茶。透明的瓷杯里,沉淀的是前世的情。沸腾的是今生的爱,这味道就叫做——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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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帖心情 Post By:2005/12/21 8:13:35 [只看该作者]

我没敢看,没时间啊!


也许人活着有着香薰的陪伴也是一种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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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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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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