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宇,周勇林,王佳纯
(深圳市网联安瑞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广东 深圳 518000)
0 引 言
20世纪9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使得现代战争的作战理论、作战样式和作战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1],针对网络空间的对抗战略被广泛运用到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多个领域。网络空间对抗概念经历了从战时到和平时期的演变,特别是在社交媒体的广泛影响下,其对抗范围延伸到平时针对整个社会、针对民众的思维、信仰、价值观、情感等个人态度倾向的行动。
自2021年起,以微博、B站等为代表的中国网络社区逐步成为全球国家外交政策和相关言论发布的重要平台。2022年俄乌冲突为我们敲响的历史警钟,基于移动互联网时代媒介认知的认知战,已经可以直接干扰相关政府决策,影响战争的形态和进程甚至走向[2]。可见,当前认知域作战已成为国家间开展网络空间对抗的重要依托,值得高度关注[3]。
1 研究方法
1.1 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于国内CNKI期刊数据库。检索条件为“主题为认知战/认知作战/认知域作战/认知空间作战/认知对抗/认知域/制脑权/制智权/制心权/认知安全/认知博弈/认知电子战/信息战/心理战/舆论战/政治战/网络战/混合战”,来源类别限定为“北大核心”和“CSSCI”,时间截至2023年5月10日。最终得到中文期刊文献1 929篇。
1.2 研究工具
利用美国德雷塞尔大学陈超美博士开发的CiteSpace软件进行可视化分析。
2 文献计量分析
2.1 文献发表趋势
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是近30年逐渐兴起的研究课题,总体研究呈现逐步上升,如图1所示,2005年达到峰值147篇,随后下降回落,2019年后逐渐有复苏趋势。如图2所示,关键词信息战出现频次最多,占比接近一半。其次为认知战、网络战、心理战,舆论战提及频次最低。可以看出,国内整体学术研究受信息化浪潮影响大,网络技术的应用使国内对认知域的关注程度日益提高。
2.2 文献分布分析
统计数据反映出该领域文献分布较为分散,在研究层次上主要为技术和应用研究。学科分布方面,如图3所示,排名前三的学科分别为军事、武器工业与军事技术、电信技术。其次为政治、新闻传媒、语言文字等社会科学学科。这体现了该领域基于实战的需要,随着作战样式变革,不断学习借鉴融入多学科、跨学科、交叉学科的新思想、新技术、新手段,带来深刻的战法变化,指导网络空间对抗实战。
图1 国内文献发表趋势
图3 国内文献学科分布
统计我国该领域有关研究机构和作者的分布状况发现,如图4、图5所示,排名前十的机构基本为我国军事院校,之后主要为国内重点综合类高校。其中,南京政治学院的发表量为108篇,排名第一,其他高校的发表数量均达到13篇及以上。发表量靠前的作者大多来自军队、军事科研院所且具有丰富的工作经历。此外,来自长安大学的史澎海教授作为学者代表,以冷战时期美国的心理战研究系列等13篇文献位居发文量首位。
图4 国内文献发表机构分布
图5 国内文献发表作者分布
3 知识图谱分析
3.1 研究热点领域
利用CiteSpace工具得到网络空间对抗领域研究关键词频次与中心性,为进一步分析我国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热点,对高频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结果如表1、图6所示。
表1 国内研究关键词共现频次(前20名)
(1)聚类“#0信息战”最广,包括“军事革命”“电子对抗”“军事演习”等关键词,主要探讨信息战的实践路径等。
(2)聚类“#1心理战”第二,包括“未来战争”“美国”“争夺战”“政治战”“冷战”等关键词,主要探讨心理空间作为未来战争争夺焦点的重要战略地位。
图6 国内文献关键词聚类分析
(3)聚类“#2 信息化”第三,包括“伊拉克”“武器装备”“联合作战”“指挥员”等关键词,主要探讨军队全面信息化建设给军事领域带来的影响变革。
(4)聚类“#3网络战”第四,包括“网络安全”“网络攻击”“网络主权”“网络空间”等关键词,主要探讨网络空间兴起带来的各项安全及治理问题。
(5)聚类“#4 舆论战”第五,包括“意识形态”“帝国主义”“中美关系”“公共外交”“社交媒体”以及“俄乌冲突”等关键词,主要探讨社交媒体发展对大国意识形态的影响。
(6)聚类“#5 核武器”第六,相对孤立,后续分析不予保留。
(7)聚类“#6 五角大楼”第七,相对孤立,后续分析不予保留。
(8)聚类“#7 认知域”第八,包括“意向图式”“认知”“认知障碍”“转喻”等,主要探讨概念语义以及个体认知功能。
(9)聚类“#8 电子战”第九,包括“精导武器”“海军部队”“空军基地”“机器学习”“智能控制”等,主要探讨电子技术和人工智能技术对军事实战的影响。
3.2 研究趋势分析
利用凸显词和时区图谱分析探索对抗研究的发展趋势,结合我国网络空间对抗实践,可将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大体分为初始爆发阶段、稳定发展阶段和新发展阶段3个阶段,如图7、图8所示。
3.2.1 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初始爆发阶段
1992—2006年,该阶段为我国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初始爆发阶段,凸显词为心理战、海湾战争、信息战、电子、作战行动、心理攻击,主要探讨在信息通信技术影响下,战争形态的演变,对应聚类#0、聚类#1和聚类#2。
图7 国内研究关键词凸显
图8 国内研究时区图谱
受到美军等在海湾战争(1991年)、科索沃冲突(1999年)、伊拉克战争(2003年)中进行的现代战争的冲击,国内研究者认识到“信息化战争”将成为未来战争的基本形态,对这几次战争及其中信息化技术的应用展开了深入研究,并在实践层面影响了军队改革[4]。2002年12月,时任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在军委扩大会议上指出:“信息化是新军事变革的核心”,2004年6月通过了规定“打赢信息化条件下局部战争”的作战原则、军队结构、训练的“军事战略方针”,在其指引下实施了适应信息化战争的训练,进一步深化了军事理论研究。2006年6月,时任中央军委主席胡锦涛在全军军事训练会议上指出:“信息化条件下局部战争是体系与体系的对抗,基本作战形式是一体化联合作战”,表明了重视“体系对抗”的观点[5]。
而在非传统军事领域,我国军队在战争年代对心理战理论工作即有所涉足[6]。2003年,基于美西方军事行动和理论,“舆论战、心理战、法律战”被明确写进中央军委颁布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条例》,当时这些概念为战时概念,目的是影响对手的军事决策过程。随后我国军队普遍开展“三战”研究和训练。
3.2.2 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稳定发展阶段
2007—2017年,该阶段为我国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稳定发展阶段,凸显词为美军、网络空间、体系作战、美国、国际法、网络安全,主要探讨美军启动网络化发展并积极争夺网络主权等,对应聚类#3和聚类#4。
在美西方信息化战争中,通过网络空间攻击敌方军事信息系统与防御敌方的同类攻击,成为重要手段。美军启动了网络化发展的进程,开始在战争实践中将数字化技术与网络技术相结合。我国的研究也迈入了从信息化战争转向网络化战争的新时期。
同时,20世纪末期东欧“颜色革命”、2010年中东“阿拉伯之春”,以及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等风波,充分凸显社交媒体的强大作用,我国逐渐认识到国际上通过网络空间制造舆论、冲突,谋求战略主动权的竞争日趋激烈,国内研究聚焦在掌握从平时到战时的广泛“制信息权”的重要性,网络舆论、网络战略方面的研究逐步开展。
2010年我军新修订的政工条例,进一步强调了舆论战的重要性[7]。在立法保障方面,自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内先后出台了《国家安全法》《反恐法》《网络安全法》等一系列法律,确立国内的网络主权,同时对外展示了对形成国际规范的积极姿态。2016年12月,我国政府发布了《国家网络空间安全战略》,彰显了我国网络建设能力的不断提升,也引起了美国的高度警惕和大肆攻击。
3.2.3 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新发展阶段
2018—2022年,该阶段为我国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新发展阶段,凸显词为人工智能、中美关系、政治战、特朗普,主要探讨在日益复杂紧张的国际局势下,我国如何维护以认知域为新战场的国家总体安全,对应聚类#4和聚类#7。
特朗普上台后对中国采取强硬政策,2018年发动中美贸易战,中美关系急速恶化,意识形态因素在中美战略竞争中变得更加突出。美国防部和国务院相继成立了中国工作组,将大量资源投入到涉华情报工作中,对华认知战不再局限于媒体、网络、通信等工具层面,更注重通过各种手段影响和改变我国民众的意识形态核心要素,如民族意识、观念信念等。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美国部分政客公开抹黑中国形象,宣扬“中国经济崩溃论”,并抛出“中国病毒威胁论”“病毒武器阴谋论”等大量“带节奏”的认知作战论调,妄图以此煽动和挑起我国民众的不满情绪,为美国和平演变战略服务,以遏制中国的崛起,维护其霸权地位。
在2022年俄乌冲突中,认知战第一次通过与大规模战争相结合的方式,展示出其战场的空天地一体的频谱感知能力、人工智能技术的相关算法及其背后的强大算力有机融合之后的战争、政治效能。在Meta、Twitter、TikTok、Telegram等移动互联网应用上,通过“深度伪造”“加速主义”等方式,蓄意调动目标群体的情绪、感性经验和集体无意识,释放极端言论、制造极端对立情绪、绑架民意、操纵舆论,基于移动互联网时代媒介认知的认知战,已经可以直接干扰相关政府决策,影响战争的形态和进程甚至走向。这也是俄乌冲突为我们敲响的历史警钟[8]。
3.3 研究前沿
分析凸显词和时区图谱可以看出,认知领域的对抗是当前网络空间对抗研究的前沿方向。如图9所示,在全量文献中筛选出主题含“认知”的文献415篇,进一步做关键词聚类分析,结果显示认知领域的对抗研究覆盖面广泛,涉及认知语义学、市场营销,等等。研究热点以认知、人工智能、信息优势、情报博弈、决策建模、作战效能为中心。
图9 认知对抗研究关键词聚类
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提出“加快军事智能化发展”,在国内学术界引起热烈讨论。国防大学副教授李明海[9]将智能化战争定义为“基于物联网信息系统,使用智能化武器装备及相应作战方法,在陆、海、空、天、电、网及认知领域进行的一体化战争”。攻击对象覆盖到网络和认知等无形空间,同时也对指挥决策提出更高要求,依靠先进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博弈论等技术,对对手的意向进行精确识别和判断,为指挥员提供强有力的分析和决策支撑工具,构建一个机器+人脑的一体化指挥系统[10]。由此可见,随着新兴技术的不断发展,必将为认知对抗的实施提供更先进、更快捷、更有效的物质技术手段,同时也将使认知战的渗透性、时效性和震撼性远超历史任何时期,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
3.4 科研合作
利用CiteSpace对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领域科研合作情况进行分析,得到机构和作者科研合作网络图谱,经计算,如图10所示,机构、作者节点数目为844个,连线为634条,网络密度为0.001 8。可以看到,该领域的科研协作比较松散。一方面,南京政治学院、军事经济学院、空军工程大学等科研机构发文较多,但彼此之间的协作关系非常分散。另一方面,军队院校、科研单位和地方高校之间的合作相对较少。
图10 作者、机构关系图谱
从上述分析可以得出,首先,各种专业和领域的机构的交流探讨不多,在研究深度和广度方面稍显不足;其次,科研院所的理论研究与基层部队的实践检验之间联系不够紧密,地方院校在该领域积累了一定的研究成果和实践经验,但与网络空间对抗的训练与实践方面的结合仍有待加强。军队科研机构在借鉴、学习和运用地方高校先进的对抗研究成果方面有所欠缺。
3.5 ChatGPT应用研究分析
近期,随着ChatGPT的出现和发展,学术界涌现了许多分析探讨该技术应用于认知对抗的文章。本文设置检索条件“主题为(ChatGPT+认知)/(大语言模型+认知)”,得到中文期刊文献107篇。人工筛选出与认知对抗强相关的文献有15篇,均发表于2023年,紧扣“国家安全、意识形态、国际传播、网络政治、开源情报、舆论风险”等主题;其他文献主要探讨ChatGPT的智能机制及其对法律、教育等领域的认知影响,如图11所示。
图11 文献摘要热词
分析文献互引网络发现,相关研究趋势以“网络政治”为中心,发展出3条路径:(1)网络政治—政治风险—认知对抗—社会治理;(2)网络政治—意识形态风险—ChatGPT中文性能及风险—情报学研究—开源情报工作—网络安全风险;(3)网络政治—媒介生态系统演化,如表2所示。
表2 国内涉“ChatGPT与认知对抗”文献
另外,国际传播、GPT-4等主题已引起若干学者的关注与探索,但还未与其他研究主题融会贯通,如图12所示。
图12 文献互引网络
4 结 语
本文对CNKI收录的1 929篇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领域文献进行分析,通过文献计量和知识图谱分析,大致勾勒出20世纪90年代以来我国网络空间对抗领域研究的基本脉络,探索其研究热点和发展趋势。
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整体紧跟新兴技术浪潮和复杂国际局势变化。前期研究呈增长趋势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信息化程度的加深和网络技术的发展。近年来在社交媒体的广泛影响下,大国之间对抗的渗透性、时效性和震撼性远超历史任何时期,延伸到针对整个社会全体民众的行动,网络空间对抗研究出现复兴趋势,在多个学科百花齐放。
通过文献分布分析发现该领域初期主要服务于军事实战的需要,随着作战样式变革,不断学习借鉴融入社会科学学科的新思想技术手段,带来深刻的战法变化,指导网络空间对抗实战。高频作者和机构同样表现出这一特点,而科研合作分析显示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相关研究的学者和机构合作比较松散,致使在研究深度和广泛程度有所欠缺,并且研用结合和军地融合相对薄弱。
通过分析研究热点,并结合网络空间对抗领域实践,发现国内网络空间对抗研究分为3个阶段。认知战作为研究前沿领域,随着其运用范围和手段趋向多样化,以情报博弈、决策建模、作战效能为热点的网络空间认知对抗研究将进入到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
结合我国基本国情,基于我国网络空间对抗现状的理论发展探索,可从以下3个方面具体展开:一是要实现具有我军特色的创新型认知域发展及关键技术研究,结合当前认知对抗实践需要,从对敌认知攻击、己方认知防御和普遍认知评价3个方面来发展和创新关键技术。二是强化军队院校、科研单位和地方高校的科研合作,促进不同学科交叉融合的研究深度和广泛程度。系统建构网络空间认知对抗知识理论体系。三是发掘新型科学技术如人工智能技术、元宇宙关键技术等在认知域作战维度的适宜性应用,用科技创新来突破现有关键技术的实效。